被水沾湿的长发变成一缕一缕,深黑色,贴在瓷白的躯体上。梳妆打扮的女人停顿了很久,然后把葱段一样的手指从发丝里穿出。她仍旧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傅青逸伸出了手,向上的掌心里还有一片淋漓的水光。
——可能那只是带起的溪水。
“妈妈,我要干什么?”傅青逸仍旧用怯懦小声的语气开口,像生怕语气重了,会惊扰这一场奇异的梦。
回应是轻轻的流水声和一片缄默。
傅青逸也就不说话了。
在他长久的,沉默不语的注视下,傅春鹃向他轻轻晃了晃蜷曲的指节。
这是一个含蓄的邀请和退让,同每次吵架后饭桌上会别扭摆出的碗筷一样。尽管傅青逸尚不明白这代表什么,但他抿了一下嘴唇,孩子赌气似的也隔了几秒,就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勾住妈妈的指尖。
手指是热乎乎的。
傅青逸蓦地放松下来,松弛着身体缓缓迈步趟进水里。妈妈长长的头发在水里飘着,他小心地把它们收拢,然后轻轻地,贴着傅春鹃的身体放下。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水波荡荡,他们要一起往回走了。
伴随着哇的一声啼哭,他握着那只温热的手,走向她开始的地方。
……
“怎么又是个妮儿?这都第几个了?你这肚皮怎么这么没用!”
响亮的喝骂声惊吓到了坐在门槛旁边的傅招娣和傅引娣,她们缩在那里,看自己的父亲用仇恨的表情窥视着大地。他脸上是黄土地一样皲裂的长长皱纹,牙齿紧咬,说话时一个一个字凶煞地往外蹦着,仿佛憎恨一切。
不出意料的话,类似傅招娣和傅引娣,襁褓中的女娃应该也会拥有一个相似的平平无奇的名字。只是她命好,在盼娣两个字即将永远伴随着她的时候,有个走过的老头皱着眉头嘀咕:“小女娃家家,怎么取这种名字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