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怎的突然提起旧事,张言听着,目光也有些漠,像是勾起了悠远的记忆,又转向他摇了摇头:“陛下方当盛年,正该是宏图大展的时候,倒是臣,真的老了。”
他垂着颌下霜白的长髯,嗬了一下,像是说笑,又像在自嘲。
臻平帝回眼一瞥,也摇了摇头:“这话差了,朕登位二十年,倒有一半的时日不问朝政,万事都压在先生肩上,天长日久的操劳,焉能不老?所以,先生是被朕所累,而朕呢,嗬……弄成今日这个样子,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他忽然自怨自艾起来,叫人始料不及。
但今日这般召见,本就显得异样,张言心里也早有准备,当下笑容一敛,起身恭敬道:“天下之罪,都在百官诸臣,在内阁,更在臣身上,臣若不能替陛下分忧,即便再操劳……”
话还没说完,臻平帝便抬手压了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默然阖上眼,低声长叹。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这些年实在枉费了先生当初呕心沥血的悉心教导。”他说着又叹了一声,“朕这几日忽然想起先生当年教读的那首〈归去来兮辞〉,里面有一句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原先总是不解其意,现下才真正懂了。”
张言听到这里已有些坐不住了,怔怔地站起身道:“仰赖上天之德,列祖列宗庇佑,如今国势尚算安定,陛下又已亲政,何以却说出这等话来?”
臻平帝慢慢睁开眼,却没看他,又摇了摇头:“先生会错了,朕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什麽?
张言一愣,立在那里也诧异起来,就听他继续悠声道:“朕继位之初,便立了璋儿为太子,可他却秽乱後宫,还要篡逆弑君。瑧儿从小便勇武过人,朕宠爱有加,由他到战阵上试炼,把边关三镇的军权也交在他手上,可他却也和皇後一起欺瞒朕,如今这宫里已经没有一个可以真心说话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