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扶住就要摇摇欲坠的容温,与她一同卧倒在地板上,抬手给容温抹着泪,安抚她:“怎么会呢,你父亲是温家嫡长子温睿,他温文尔雅,在翰林院任职,人人称道,与你母亲更是自幼青梅竹马,他是你父亲。”
容温止不住的啜泣,泪水沾满脸颊,如同抓住希冀般的看着老夫人:“可她,她为什么要那样说?祖母,我是谁啊,我到底是谁啊,祖母——”
她泣不成声,老夫人将她抱在怀中,直至半个时辰后,容温才缓过了些心神,听老夫人将这些在她脑中乱糟糟的事情都给她讲了一遍,直至深夜,老夫人才离开了净音院。
容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在床榻上的,她好累啊。
她本以为前些日子在皇家别苑她已经足够累了,那一日,她将她对苏盈所有的期望与对母亲的执念都抛下,躺在木板上一宿未眠,她以为她都想明白了,日后,她只会恨她。
她甚至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如何去报复她,可为什么,现在却告诉她,她根本不是她的母亲,为了救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祖母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还远离了上京城。
那些本该是对一个生下她却对她不管不问的母亲的恨,如今却无法全然转移到她的身上,她所相信的,畏惧的,充满仇恨的一切,这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她在虚假中活了这么多年,像是无根的浮萍,不能去用‘温’姓,不能去认祖归宗,不知父母亲是何人,她还有什么呢,她在内心仅剩的那点坚持与信念,也都全然不在了。
在扬州时,祖母与她说,你若想好好待在容家,就要学会听话懂事,年幼的她根本不懂话里的含义,从前,她也总觉得祖母待她虽不刻薄却不亲,父亲待她也是,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如何能不在心中怨恨他们呢?
可如今,她怨恨的一切,却因着她的存在,都在迫不得已的生活,她一个人,打乱了那么多人本该平静的日子,是不是就该如同苏盈说的,她为什么不去死呢。
容家老爷曾在顾家老侯爷手下任职,欠下老侯爷诸多恩情,回到扬州祖籍后,每年都会写信到侯府问候,祖母就将主意打在了容家身上,让苏盈带着她嫁过去。
父亲是在她十三岁那年才娶的续妻,那个时候,祖母已经去世了,所以,祖母直到去世前,也未看到父亲有他自己的孩子,那个时候她不懂为何邻里街坊家,都是好多兄弟姐妹,他们家却只有她一个。
苏盈不喜父亲,他们甚至都不同屋而眠,无论是苏盈,亦或是容家,他们都因着她这样一个人失去了太多。
而她却在心里,不止一次的恨他们。
多可笑啊。
祖母与她说,不必自责,这一切的罪孽都由她来担,她养了苏盈数十年,逼她嫁去扬州是还养育之恩,容家受恩于侯府,这也是他们该做的,谁也不会想到,苏盈嫁过去十年,都未曾再给容家诞下子嗣。
可她又怎会不自责呢。
没有人可以为她担罪孽的。
过了子时,月上中天,叶一掀开床帐想瞧一眼她家姑娘,许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姑娘闭上了眼,叶一将被角给她掖了掖,却是感觉到了湿润,叶一轻叹,只道:“姑娘的魇症才刚好,不可忧思过重,早些歇着吧。”
她放下床帐,又去外间守着了,其实,早在皇家寺庙时,贵妃娘娘将她唤过去,问的不过也都是一些当初她从容家离开后的事情,一句都未提起姑娘。
她轻叹,好在姑娘的魇症已经好了,不然,再经历这样的事,怕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51章
拉扯中……
苏盈离开恒远侯府, 坐在马车上闭目休憩,想起适才她刚进净音院时,容温用那种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她时,她对容温说过的那句话:“你生来就该命苦, 何故再要抱怨呢?”与其是在说容温, 也更像是在说她自己。
她又何尝不命苦呢, 年幼失去双亲, 被老夫人养在膝下,长大后有了心上人,本以为可以过上期望已久的日子, 却要被迫嫁去远隔千里的扬州,若不是当年母亲阻碍她,如今她已然是皇后。
何须像现在这般, 每日不但要看皇后的脸色,还要为她的辰儿忧心。
她轻叹,她的辰儿不知如今过的可好, 是否会想她, 夜间又会不会闹着找她。
这般思绪飘散着坐在马车里,甚至对容温也有了一丝可怜之心, 若当年温家不遭逢大难, 容温便是温家嫡女, 簪缨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母亲更是名动上京城的昭阳郡主, 外祖父是大胤朝唯一的异姓王, 可不就是风光无限, 她样貌又生的随她母亲,在上京城中, 当比她母亲当年的风头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