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在她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含泪道:“我爹就要下朝啦,你千万要再等一等啊。”

提到我爹,琴娘的脸颊露出一丝少女思春般的羞涩。

她微微睁开了浑浊的眼。

她看见了。

她看见那一年陵花江畔, 身着月白色长衫的探花郎跃身一纵,将她自江中救起。

她看见大名府的监牢里, 他鬓散须长却端坐如松, 手中还捧着泛黄的书卷。

她看见周府的书房门外, 他与调皮的白猫撞个满怀,然后含笑抱起猫递过来。

她还看见, 她等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匆匆而来,焦急间连青色官服尚未来得及换。

此番, 他终于为她而来, 可她的一生却走到了尽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这一生啊, 她未曾吐露半个“爱”字, 却爱他爱到入骨。

入骨了啊。

琴娘一生的执念就是周府, 她去世后, 牌位被我爹娘安放到了周家的祠堂,日后受世代周氏子孙香火。

凤娘的衣冠在玉泉观, 我便把琴娘安葬在了玉泉山。

我想着,如此,她和凤娘这对欢喜冤家便可以在地下继续打牙犯嘴、互相揭短了。

如果在泉下相见,琴娘一定会笑话凤娘:“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凤娘也一定会不甘示弱:“起落起落起落落落落落——”

想到此,我又哭又笑,大颗大颗的泪珠垂下来, 洇湿了坟前的片片黄纸。

我与九郎的幼子贞哥儿已经十岁。

他见我又哭又笑, 忍不住好奇地问:“娘, 这坟里埋的是谁?”

我道:“是你的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