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匣子拿过,把里面的字条倾倒出来,哗啦啦雪花似。“和”字是常用字,赵煊要么替代掉,替无可替的就缺笔,只有这一张没有。
持盈冷笑道:“看来,并不是‘隐相’,而是外面的‘明相’了,是不是?”
王孝竭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那看来是了。
徐处仁在东京,那就是吴敏或者李伯玉。
持盈半刻犹豫都没有:“吴敏?”
吴敏雅善书法,因而被蔡瑢看上,想要与之结亲,以他的能耐,模仿赵煊笔迹不在话下。更何况那天上元节他们遥遥见了一面,吴敏应该是认出他了,所以才会替赵煊代笔。如果是李伯玉,这会儿早就翻天了。
王孝竭想夸他圣明天纵,可怕一出声就被骂死,哀哀地道:“官家走前已备下御笔,只是这几日马慢了,不曾送来……”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持盈险些昏厥过去:“金字急脚递一日五百里,从大名府至定州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功夫,马慢了几天,你这话也说得出口!”
王孝竭找补道:“军情并不曾慢。”
持盈怒斥道:“你这糊涂东西,等你查出不对,我都能收到完颜宗望的信了!”
王孝竭抖着不敢说话,持盈心都凉了,见他是个蠢货,无意再骂他,提裙就冲到院外去。
军情不曾慢,赵煊怎么会不给他写信,他即使没了身份,脸一洗到外头去,谁敢不认他,赵煊就算不想他也得稳住他——那就是仗还在打,赵煊人不见了!
好好的皇帝怎么能消失在军中?
吴敏发现皇帝人没了,竟然还帮忙欺瞒,到底想干什么?他是蔡瑢的学生,他是不是怕赵煊秋后算账?
持盈想起了那个梦。
人会无缘无故的做梦吗?梦是真的吗?梦要是假的,那做梦干什么呢?他是天子,是道君,怎么会做无意义的梦?
可怜上天多次向他示警,他却还是把赵煊放走了,他怎么能让赵煊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持盈走过院子,穿过长廊,赵煊临时的寝卧果然装模作样摆了几个侍卫守在外头,持盈快步入内,果然什么都没有。
他有一种四顾茫然的无力感,赵煊不见了,然后怎么办?
一把宝剑映入了他的眼帘。
赵煊如果有意外……
持盈“噌”一下抽出一泓天子之剑,提着剑就往外走。
王孝竭如丧考妣地撞上来,见到那一把开刃的剑,吓得伏跪在地:“道君息怒!”
持盈手握着剑:“吴敏在哪?”
王孝竭一阵天旋地转:“道君恐是不便!”持盈身上还做女子打扮呢!
持盈一摸自己鬓上,珠钗都因为急行掉下来一只,气得连连冷笑:“有什么不便?他不是自恃聪明吗,我就让他看,我看他依仗的是谁。”
这话一出,王孝竭面如土色。
吴敏是少宰,除了皇帝,他难道还有别的依仗,有二心吗?皇帝的御笔不来,吴敏却不报告,甚至主动代笔稳住持盈,不就是想让持盈蒙在鼓里吗?皇帝万一真出了差错,谁能即位?反正谁继位都比赵煊好,吴敏头一次被贬谪,不就因为他是蔡瑢的学生吗?皇帝痛恨蔡氏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可他不一样,他是内臣,换了个皇帝哪有他好日子过?哲宗皇帝的内官梁从政呼风唤雨,结果哲宗尸骨未寒,持盈就让他滚去守陵,没多久就死了;至于持盈的内官陈思恭,连宰相见了也要礼让问好,可持盈一退位,他是什么下场?
赵煊要是出事了,能有他好果子吃吗?
王孝竭一下汗落如雨,赶紧引持盈前去吴敏的居所,还点了数个侍卫。
还好为了议事方便,吴敏的宅邸离行在很近,持盈都没有骑马,提着剑就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