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望喜欢望舒,也喜欢持盈,更喜欢持盈喜欢望舒,他咧开嘴笑了,没有比这更得意的时刻了!
“我真想见见望舒。”宗望说,“它离开我的时候还很小呢,你这么喜欢它,它一定很乖。”
持盈的裙摆流连过车把,他在下车的时候,脚一边探下去,一边和宗望说:“它不乖——但我曾为它画过画,回头送你。”
宗望没有想到那画其实在藏在汴梁的宣和殿里,持盈要怎么给他?可他忽然觉得很圆满,那裙摆流水一样地划过,谁在外面接住了他?
宗望掀起车帘,紫伞被侍从擎在持盈头上遮阳,那一抹妖艳的颜色又出现了。
持盈面上的笑弧消失了,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神色低头——宗望看见他的裙边,是蔡攸在为他拂去灰尘。
宗望站在车前架上,蔡攸的声音从底下传来:“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宗望听不懂这句诗,然而他忽然就懂了,持盈裙摆上绣起的蝴蝶——持盈踢了踢蔡攸,那蝴蝶就飞起来了:“起来吧,脏不脏?”
蔡攸就起来,拉着持盈的袖子做力气起来。郭药师、赵焕,宋官、金兵都列在这里,持盈好像忘记了他,给了他一个背影。
宗望想喊住他,持盈刚才讲到哪里了?骑着驴打马球,然后呢?可他被他们俩跑到后面去了,他大喊一声:“叔叔!”
这是一片宽广的场地,马儿可以在这里奔跑,宗望听不到自己的回声。
持盈回头,他跑到持盈的身边,发现蔡攸和持盈牵着手,或者说蔡攸搀着持盈。
他开口,让蔡攸、郭药师和赵焕一干人等先去换衣服骑马。
持盈松开蔡攸的手,他们就走远了。宗望来到持盈的身边:“舞蝶迷香径,是什么意思?”
他们在场地的边沿慢慢地走,持盈得去彩棚绣楼上观看这场马球赛:“这是我以前写的一首诗。”
“什么诗?”
持盈背给他听:“秾芳依翠萼,焕烂一庭中。零露沾如醉,残霞照似融。丹青难下笔,造化独留功——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宗望问:“我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呢?”
持盈宽容地笑了一下,步上新扎的彩棚楼梯,蝴蝶就在他的裙间飞舞,追逐海棠,他对宗望点了点自己头上的芙蓉花:“这是说我庭院中的花开得很好,白天的时候花朵含苞,娇羞如醉;晚上的时候花瓣盛开,融化在晚霞之中。我曾经想要画出这样的美景,可却做不到。”
持盈顿了一下,宗望问:“为什么做不到?”
“这是造物之功啊,我怎么能相比?”持盈说,“我愿意做一只蝴蝶,栖息在花蕊中。”
“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变成蝴蝶?”
“在我们南朝,有一个典故叫‘庄周梦蝶’,是庄周这个人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呢?谁也不知道。可蝴蝶怎么会有烦恼呢?人又得有多少的烦恼呢?人变成蝴蝶,是人的幸运;蝴蝶变成人,是蝴蝶的不幸啊。”
持盈上得绣楼,官员、女眷们陪坐在他身边,他让他们起来,又坐在彩棚中间的七宝交椅上。
球场的中心,两队人分黑白马已经渐次出场。
宗望站在他身边,其实心里还不明白,做人有什么不好呢?他又想,你还有什么烦恼吗?他仍然听不懂,持盈和他说道,说物化,他都听不懂。
但宗望说:“现在,我愿意做蝴蝶了。”
持盈笑了:“有的时候,我也想变成蝴蝶,没有烦恼,可我没办法变成蝴蝶。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去画画,在画里,我可以忘记忧愁。”
宗望盯了他两下,好像在质疑他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发言似的,但他想起丛林里面,持盈在高潮后迷醉的神情,轻轻的喟叹,那个时候持盈不会在乎他是谁,只会把头枕在他的肚子上,然后看天空。有的时候他们在床上做爱,持盈就会长久地发呆,一动也不动,他问持盈,持盈说:“这是放空。”
他还是不懂持盈的话,但他盯着持盈鬓边的鲜花,他愿意做蝴蝶栖息在上面。
他说:“你给花写诗,那你会给我写诗吗?”
持盈被他问得愣了一下:“写诗?”
他指了指场下:“如果你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