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宋宣和遗事 周扶 2285 字 2023-12-19

蔡攸以给族兄蔡修贺寿的名义,先运送了二十里的财宝,过汴河南下,比他和持盈早到一步。

他正在家中看清单,一边看一边随口道:“前几年于阗送的那块玉在哪里,放进去吧,给他刻着玩儿。”家人应是,便要去找,然而却被冲进来的蔡行撞了个正着。

“爹爹!”蔡行喊他,“翁翁叫我去他家里,说、说——”

“说什么?”

“说他不走了,我亦不走,留在东京!”

蔡攸烦道:“这时候不走,他有病是不是?自己要死带上你干嘛,别理他,回院子里去,明天就走,你照旧跟着我。”

蔡行慌张道:“可是、可是翁翁的人已来了!”

蔡攸把单子一扔,哗啦啦飞出好几页来,他让蔡行跟着他,和蔡瑢去分说个明白,下人拿盏盏灯笼给他们开道,太师府宁静得可怕,一点要远行的动静也没有。

蔡行忽然开口道:“爹爹,咱们真要走吗?太子要是知道咱们走,自己却得留在东京……”

蔡攸无所谓道:“你管他呢。”东京城能不能守住都难说,这太子登基当了皇帝,能当多久?东京城一破他就得自动退位。

蔡行嗫嚅着:“他纳妃时,我曾忘了避他母家的讳,可官家并没有罚我,他要是因此恨上咱们家了,可怎么好?”

蔡攸心想,他就是真恨咱们家,又能干什么?持盈是退位了,又不是死了,太子成了皇帝,那也只不过是一尊泥菩萨。

“事情已经做下了,你还怕什么?”

蔡行委屈道:“可本来底下人是给我备了要避讳的字条子,让我写时对照着看的。可那天陈大官上门来,和我讲已经帮我做好了单子,只要我誊抄便是。分明是他忘了避讳,这事却怪到了我头上,这不是平白的吗,怎么不叫太子恨他去?”

国朝重避讳,持盈又改了个双字名,还都是常用字,光为了他一人,就得避讳近一百个同音字,更有各先帝、远祖的名号、庙号、谥号,孔子、孟子、庄子的名字,圣、王、天、龙等诸多字眼,各类官场私讳公讳,持盈有时候还不让人提狗字——因为他属狗——这么一垒下来,不能正常使用的字约有五六百个,不做成条子,谁记得住?

然而陈思恭跟在持盈身边多年,自小跟着他长大,心思缜密、过目不忘,就算忘了,忘了谁的名字都好说,却怎么会忘了持盈岳父的名字?还是在给东宫纳妃的礼单上,忘了东宫亲外公的讳?

蔡攸铁青着脸道:“你从前怎么不和我说?!”

蔡行被他吓得一惊,冤枉道:“你从前不是和我说这不是大事吗!”

他从小在持盈跟前长大,持盈直接叫他“小郎”,封他官职也只不过是为了进宫方便,他年少时候尝试着做事,喂死过持盈珍爱的白鹰,还弄丢过持盈御用的球杆,皇帝都未曾降罪,这些事情可比太子那个虚无缥缈的外公的名讳来得重要得多!

别人不清楚这个太子是什么,他还不知道吗?太子的亲外公,休说死了,就是没死,他冒犯了又怎么样?难道皇帝还会因此怎么他不成?

可现在太子登基了!

蔡攸被哽了一下:“不是大事你就不说了?”

蔡行从小在宫里长大,觉得持盈比蔡攸好得多,看蔡攸板下脸,他自己就一溜烟跑走了,蔡攸没有去追他,只是忽然想到,陈思恭是向太后派给持盈的内侍,在随龙升天以前,就和赵焕的生母王若雨关系很好。

关系好到,王若雨铸成大错,陈思恭冒死求情——王若雨被软禁而死,大家都要忘了这件事了,可蔡攸没忘。

他闯进花厅,去问蔡瑢这件事。

蔡瑢老神在在:“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蔡行辞官?陈思恭偏帮嘉王,设计让你得罪东宫,而你却只知道和我作对,逞一时之快,以至于今日之祸!”

蔡攸因儿子与东宫生怨以后,与嘉王走得更近,众人皆以为是皇帝的意思,毕竟蔡攸本人是皇帝一人之臣子,为皇帝连父亲都撕破了脸。

可东宫却在这样的时刻登基了。

蔡攸冷笑道:“你以为叫蔡行辞官,让赵煊的婚典破格,他就会感激你?好叫你知道,他恨咱们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既知道已经得罪透了他,就该趁势废了他,而非去亡羊补牢!”

羊丢了还补什么洞?既然得罪了赵煊,就该一口气让持盈彻底废掉他!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让他登基做了皇帝,大家谁能有好日子过?

赵焕虽然利用他,可赵焕名不正言不顺地登基,先天弱势,要执掌朝政不还得靠他家?

“官家根本不会废掉他!”蔡瑢见他实在愚蠢,“唐高宗庸懦,都曾有废后之心,可这么多年了,你几曾见官家真的对太子动过手?他若真想废太子,怎么会放任他长大!太子五岁的时候就一个人住在庆宁宫,你以为只有王氏一个人要杀他?可他还是长到了现在!”

“中宫至今无所出,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他要是有心立嘉王,自然追封王氏做皇后,可你看他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