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代又一代,总有人情窦初开,又觉得自己演技绝佳,慢慢走进年长者的圈套中去。
持盈悲哀地看向他。
他宁可赵煊只是单纯地想要欺辱父亲,然而不是。
爱上自己的父亲,一种更严重的罪名。
他本来应该得意的,谁被爱,谁就不会失败。
可是赵煊是他的儿子,他的继承人,他们永远被绑在了一起。
天光乍破,持盈觉得迟早要和儿子两个人一起被太阳晒化,被月亮诅咒,被星星砸死,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劈成焦土。
和这阙词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持盈轻轻地问:“可你和他有什么区别呢?”
果然,赵煊仿佛受辱一样:“你拿我和他作比?”
焦朽的气息弥漫大殿:“他骗我,你又何尝不是?你派吴敏、李伯玉来的时候,怎么和我保证的?”
赵煊咬牙道:“我不这么说,你会回来吗?哪怕你回来,我也没想要怎么你!”
“你没怎么我?”
“是你非要让蔡攸做宰相,是你,出了事,宁可相信林飞白也不相信我,是你还想要再染指朝政,是你——!”说着说着,赵煊也哽咽起来,“是你对我不好!你对我不好,我才怀疑你的!你还说我不合你的意!你才讨厌我!”
持盈看一圈周围,宫人不知什么时候都退了下去,他走近儿子,赵煊的嘴角是平直的,很少出现这样激烈的表情来。
那句话他是不是想了一晚上?坐在椅子上闷声不吭地想?
就好像他在东宫看鱼的时候一样,听说他经常闷闷地在鱼缸前坐一整天,几条灰鲫鱼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我是天生会给人做儿子的吗?赵焕要学写字,学画画,你是不是抱着他,教他?你抱过我吗,教过我吗?”
他昨天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晚上,想到蜡烛都燃尽了,想到月亮都掉下天边,难道是不受父亲的喜爱,性子沉闷是他的错吗?不教而诛不是虐吗?他做了十九年的太子,结果一上位就要面对这样的局面,书上没有教过怎么面对,而父亲呢,他不敢问父亲!
“你要一个好儿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教我怎么做你的儿子?”
持盈忽然伸出手,去摸他的下巴,青茬似的,硬硬冒出来一层,刺人。
他在赵煊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初为人父的喜悦,第一次感受到了踊跃的期待,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即使赵煊活着,在昨天之前,就永远代表着一种背叛。
他以为让赵煊活下来,让他继续做太子,已经是一种仁慈了。
持盈的手是湿润的。
他想起王静和,想起哲宗皇帝病重,没有儿子,他又期待,又痛苦,又害怕。
他跟着静和去大相国寺求签,静和摇到一支上上吉签,方丈解签,说她即将诞生贵主,繁衍天支。
静和笑了,她那时候还是一个很甜蜜的女子,他们俩拉着手走过街头。
他说,宝宝要起名字了,起什么好?
静和说,娘娘也想给宝宝起名字呢,你别太着急了。
他嘟嘟囔囔的,静和安抚他,好啦,好啦,先起个小名吧。
他踢路上的石子,生怕它们绊倒了静和。
他说,有了,有了,就叫辰君——他是辰龙年生的嘛!这名字女孩子也能用。
然后告哀者就来了,跑到他面前,说,皇帝已弃天下而去,太母请大王入宫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