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底是跪着,睡着没多久,她就开始东倒西歪,像一支风里的芦苇,一会儿倒向西,一会儿倒向东。方廷玉小心翼翼地伸长手臂虚拢住她,随时准备接住她,以防她栽到地上。
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像陀螺一样转了半天,最后,她“咕咚”向右一倒,小脑袋结结实实地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方廷玉小心翼翼地喊她的名字:“祝青青。”
回答他的只有她的呼吸声,轻轻的、温热的,喷在他的下巴上,有点痒,像被蝴蝶的触角扫过。
方廷玉的肩膀僵住了。
四下寂静,阒无人声,只有从墙角传来的昆虫的叫声。窗户里照进来的月光不知何时移换了地方,从祝青青和方廷玉的身上转到了佛龛上。佛龛里的玉观音长眼弯眉,面容皎洁一如满月,垂着眼睑,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双少年。
方廷玉也瞪眼看着菩萨像,数着祝青青的呼吸声,百无聊赖地在心里默背《蜀道难》:“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是四万八千岁,还是八万四千岁来着?”
肩上头颅千斤重,蜀道难?他比蜀道还要难!
祝青青这一觉睡到三更锣响。
察觉到祝青青的小脑袋一动,方廷玉迅速把肩膀一撤。祝青青脑袋枕空,彻底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是三更了吗?”
方廷玉从枕头上跳起来,活动了一下僵了的左肩,伸了个懒腰:“三更了,回房睡觉喽。”
他转身走出两步,听不到身后有脚步声,又回过头来:“跪上瘾了?还不走?”
祝青青跪在地上,仰着头看他。月光又移回到她脸上,眼睛大大,下巴尖尖,眉心微蹙,楚楚可怜。她眼睛周围有一圈淡淡的墨痕,是他的杰作,也是她被罚跪在这里的祸源。
她开口,很小声,声音也怪可怜:“跪太久,腿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