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被高高束起的垂幔。轻织罗纱上的刺绣杜鹃开得安静而热烈,段冷曾亲手教他如何把它系成好看的结。
回忆如潮水般侵袭而来,谢玉台渐渐湿润了眼眶。
自昨夜起,他的眼睛好像已经生出了一种流泪的本能,只要睁开便想要蓄满水迹,只要闭合就有清泪流淌。谢玉台能感觉到,自己眼尾氤氲着许多咸腥的泥泞,好像一道道盐河曾在此汇聚,干涸之后,只留下盐分洒在皴裂的河床。
他的眼泪还没有流干吗?
昨夜在昏迷之前,谢玉台便记不清自己流了多少眼泪,无论是生理性的还是发自内心的,都足以用泪流满面四个字来形容。
他抬起手想要抹一把眼尾的泪痕,却发现手臂酸涩,一动便牵起全身的疼痛。屈服于痛觉的他只能在玉枕上转过头,看着自己小臂伸展的方向。
在他指尖触摸着的锦榻边缘,有一方极其隐秘的暗格。
而暗格里,则是一把他刚放进去不久的桐木钥匙。
明熙山盛产桐木,这把钥匙的用料便取自一颗百年桐木上最坚硬的部分。它看上去有些粗糙,匙芯的部分还有许多细小的木刺,不过好在不影响使用。谢玉台打造它的时候就在想,留点木刺也没事,反正他和段冷用得多了,所有的棱角都会被慢慢磨平的。
而现在,估计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前日傍晚,山中小院最后一块围栏也已扎好,谢玉台本身打算在上元节后就把钥匙送给段冷。在他的计划里,他与段冷会度过一个美好而缱绻的佳节良夜,之后相拥着在日光晴好的锦榻上醒来。
这把钥匙就在谢玉台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可以像变妖法一样拿出它,再把它递到段冷手里,对他说,你看,我为了盖了一个家。
而此时,冰冷的榻上只有他一人。另一人的存在化作了谢玉台满身的痛楚,在灵魂深处叫嚣着折磨他,以此来证明自己不容忽视的存在。
谢玉台忽然觉得一切都荒唐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