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怎能为眼前之利,就去偷邻家的粮?如此糊涂行径,叫我们家往后如何在城中抬起头来做人?!”
虽是孩童,发问却口齿清晰,掷地有声,颇有成人风范。
“那些粮为何要还?麦子上难不成每颗都刻了他们大名?”应答之人中气十足,半认半驳,像是极力拿出了长辈的气势,理不直气也壮,“我是为荆家好,你们反倒怪罪于我?这罪……我不认,要认你们去认!”
“叔父你——!”
争论看来一时无果,而门外的吵嚷也正好消停了些,趁着这难得的安静,荆燕闭眼呼了口气,原身的记忆全数涌入脑海。
与她同名的这个女孩年方二八,家中四口行二,母亲生下最小的弟弟后不久就病逝了,凭着父亲在扬州衙门做书吏多年,有些积蓄与几亩薄田,日子过得本是平安顺遂。
却不想去岁一昔横祸,父亲被告勾结豪强,助其在鱼鳞图册上做手脚便于侵占民产,又碰上天子整顿吏治,愣是重判全家充军,千里流徙至北地,谪戍安平所。
安平所源于本朝太/祖开国时所设的卫所制,自京师达于郡县的军事要地,各设不同大小的军卫,一卫有军队五千六百人,其下依序有千户所、百户所、总旗及小旗不等,征战时调发从征,休战时则各自屯田自给,休养生息【1】。
而国朝几百来座卫所里,安平坐落在北方,远离京畿,属于最底层的那一批。这里不曾设所前,甚至是块人烟罕至的荒地,专用于流放罪民,所以太/祖也大手一挥,将这里划作谪发军的屯兵之地,继续发挥它原本的作用。
来安平后,依卫所之制,每户人家发五十亩田地,一并若干牲口农具,为军中耕种屯粮。
但近日北疆战事频起,父亲即刻编入行伍,上了前线,作为余丁的大哥也被迫拨去北边修筑城墙,除了二房那位叔父,家中就只剩她与幼弟阿宝。
叔父荆子玮本是读书人,天生跛足,后天好吃懒做恶习傍身,不仅不帮着耕作,反倒四处游赌。而原身正是因为无人帮衬,连日忙于农活,在烈日下曝晒中了暑,过劳死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