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悄没声息打照壁后头鱼贯而出,潘居良留了个心眼,慢悠悠缀在尾巴上,临到转角上回头一望,正好瞥见官家打横抱着个人,从暖轿里头探出身来,直往后殿去。
“嗬!”潘居良眯着眼扯唇一笑,“真料中啦要变天喽。”
千扬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爹爹还在,闲来往院子里石凳上一靠,两棵老榆树在他身后沙沙作响,光影漏过枝丫,倾泄在书册上。
爹爹永远是清静平和的笑模样,从书册间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也不恼她打扰,只是温和地招呼她过去,“阿阳,同爹爹说说,今日做什么了?”
爹爹白日里上京兆尹衙门办差,不入流的刀笔吏,进项勉强养家糊口,可好处就是差事轻省,日日过了中晌不久便能着家。
早年间爹爹也中过秀才,经史子集上头的童子功,一辈子都错不了的真功夫,衙门里偶尔有大人能瞧出端倪,个别惜才的当即愿意带他挪地方。
可爹爹每每摇头,“家里闺女年幼,小的得多看顾着她,只能谢绝大人好意了。”
当然爹爹自不会同她说这些,还是八岁上爹爹早逝,她被素无往来的叔父领走,这才辗转听说的。
小女孩儿寄人篱下,婶母总看她碍眼,没少拿这个在人后嘲讽她,“这丫头八字不好吧?两三岁娘亲撒手不要她,跟人跑了,她爹为了她没再续弦不说,仕途上都耽误了,结果呢,才多大岁数就撒手人寰了?真是邪门。”
说是人后,其实根本懒得作态,就是对着她的耳朵嚼舌根的。
这些话从八岁听到十五岁,千扬慢慢学会了装聋作哑,直到有一天,叔父家上下又忽然对她和颜悦色起来,“进宫服侍官家圣人,多大的荣耀啊!你爹身上好歹有个功名,亲娘家里头还有个官身,这出身假假也是算官宦人家小娘子,咱们家庙小,可惜了你这只落草的凤凰——不如进宫去,准错不了!你生得好,人又伶俐,讨得贵人们欢心了,求个恩典,说不定还能挣个好前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