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自应下这封罪己诏时起,就已存了必死之志。
若他今日横死当场,血溅高台,黎氏将再无容身之处,诏告留新帝于社稷,匡扶新政,则不出十年,大雍九州必将再有另一番天地!
沈玥迎向下方的喧嚣,高声厉喝:“朕愧对先朝列祖列宗,愧对先师教诲……!”
说罢,他后退两步,义无反顾地朝着高台之下狂奔而去。
沈玥张开双臂,赤|裸双足,与庄学海殉道之时的悍勇之姿一般无二。
嘉禾帝,师承儒法大学士庄学海。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恩师以身殉道,燃起中州万民抵御黎氏干政之星火。
则其弟子必不能苟存于人下,矫诏去真,令其临终之言被辜负,毕生之志遭埋没。
“……陛下!”
杜明棠眼睁睁地看着高台之上华服翻转,他拼尽全力地疾声高呼,想要阻止他纵身跃下。
沈玥闭上双眼,他手里仍握着那一封掩人耳目的罪己诏,指骨因过于用力而泛着冰冷的寒意。
他这短暂的一生,寥寥十几载,自幼失怙,临渊而立,诸方刀剑加身,日夜惊梦不断。至今回想起来,虽坐拥四海九州,可毕生所见之真心却也实在少的可怜,以至于日思夜想,也就只有他仲父那么一个人可让他放在心上挂念着。
就连为自己舍身献祭的恩师,和那份再也无法偿还的教诲之恩,也是当年他仲父程门立雪,长跪三日为他求来的。
他在做下这个决定之前也时常会想,自己到底是如何同生身母亲走到如今非要你死我活,至死都在彼此算计的这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