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婚礼?」
「呃,皇家婚礼。」茱恩说。「英国王室的婚礼,我刚才给你看的每一本封面上都有写喔。」
她再度拿起《美国周刊》,而这一次亚克终于注意到了封面上的头条,用斗大的字体写着:菲力王子说:我愿意!然后配上一张照片,上头是呆板的英国王储、以及他同样呆板的未婚妻,对着镜头呆板微笑的样子。
他震惊得手一滑,甜甜圈掉了下去。「是这周末吗?」
「亚克,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茱恩告诉他。「而且在典礼开始之前,我们还有两场记者会。真不敢相信萨拉居然还没有拿这件事烦死你。」
「该死!」他哀号。「我有写下来,我只是忙到忘了。」
「忙什么?忙着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诈骗我的五十块吗?」
「才不是,忙着写报告啦,傻子。」亚克动作夸张地对着旁边一叠叠的笔记比手画脚。「我这一整周都在写罗马政治思想课的报告。而且我以为诺拉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最好是真的有这种课啦。」茱恩说。「而且,你真的会因为不想见到你的死敌,就刻意忘记本年度最重大的国际事件吗?」
「茱恩,我是美国总统的儿子,亨利王子是大英帝国的象徵,不能说他是我的『死敌』啦。」
亚克捡回他的甜甜圈,若有所思地咀嚼着,然后补充道:「而且『死敌』的意思是,他是个有办法在每个层面上和我针锋相对的人,而不是某个可能会对着自己的照片打手枪的近亲繁殖产品。」
「哇喔。」
「我只是说说而已。」
「嗯哼,你又不需要喜欢他,只要摆出笑脸,然后别在他哥哥的婚礼上制造国际风波就好了。」
「拜托,我什么时候没有摆笑脸了?」亚克扯出假到不行的露齿微笑,满意地看着茱恩露出反胃的表情。
「。总之,你决定好要穿什么了,对吧?」
「对啊,我上个月就决定好,也给萨拉认证过了。我又不是野蛮人。」
「我还不知道要穿哪件洋装。」茱恩倾身抢走他的笔电,无视他的抗议。「你觉得栗色那件好,还是蕾丝那件好?」
「当然是蕾丝,那里可是英国耶,再说为什么想害我被当掉?」他朝自己的笔电伸出手,却被茱恩一把挥走。「去更新的IG或随便干嘛啦,烦死人了。」
「别吵,我在找影片看。哎唷,你的片单里居然有《情归纽泽西》16?二○○五的电影学院起来感觉如何呀?」
「我讨厌。」
「嗯,我知道。」
窗外,一阵风卷过草坪,将椴树的叶子吹落花园。角落的黑胶唱机已经转到尽头,进入带着轻柔杂音的沉默。他滚下床,把唱片翻面,重新摆好唱针,房内随即响起《伦敦之爱》17的旋律。
如果要他老实说,搭私人飞机这件事他真的永远不会腻,就算他妈妈的任期已经迈入第三年也一样。
他不常搭私人飞机,所以当机会来临时,实在无法用平常心看待。他出生在德州的乡村,母亲是单亲妈妈之女,父亲则是墨西哥移民之子,而且全都穷得脱裤──所以他绝对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十五年前,当他妈妈第一次宣布参选时,奥斯汀18的报纸给了她一个绰号:洛美塔19的小小希望。她逃离了自己位于胡德堡20阴影中的家乡小镇,在小餐馆上夜班、打工念完法律学院,并且年仅三十就站上最高法院为歧视案件辩护。在伊拉克战争时期,没有人想过德州会出现这样的一号人物:一位聪明绝顶的民主党员,留着金红长发、踩着高跟鞋,操着一口理直气壮的乡村口音,还组成一个跨种族的小家庭。
所以对他来说,能一边飞越大西洋,一边翘脚坐在高背皮椅上嗑开心果,这整件事还是很不真实。诺拉坐在他对面,正专心玩着纽约时报的填字游戏,一撮棕色卷发从前额落下。她身边坐着身材高大的特勤局探员卡修斯,正用巨大的手抓着另一份报纸,和她比赛填字。
罗马政治思想的报告还在他眼前的笔电上闪闪发亮,但在飞越大西洋的旅途中,他脑中的某个部分实在让他无法专心。
坐在走道的另一侧的是他妈妈最爱的特勤局探员艾米,她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传言中杀过几个人。艾米旁边的沙发上摆着一只防弹的钛金缝纫箱,她正认真地在一条手帕上绣花。亚克看过她用类似的针扎进某人的膝盖里。
至于坐在他旁边的茱恩,正埋首在她随身携带的《时人杂志》里。她每次带的飞机读物都很诡异,上一次是破旧不堪的广东语单字本,再前一次则是《大主教之死》21。
「现在又在看什么?」亚克问她。
她把杂志举起来给他看,大跨页上面写着斗大的标题:皇家婚礼之乱。亚克哀号一声。这绝对比薇拉.凯瑟还糟。
「干嘛?」她说。「我想要为人生中第一场皇家婚礼做好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