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我听不出这有什么愚蠢的。”
“他在那些网站上,学到的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呢?”
我摇头:“你最好还是别知道了。”
因为那段时间,我跟亚当的对话基本上是,我问他你现在想做什么,他就说:“我想操你。”
而如果我说,亚当,你不可以这样说话,他就会用那种机械的平板声音说:“我要把我的老二塞进你的屁眼,操到你哭着求饶。”
从那以后我就不让他随便上网了。我写了个监听麦克风的插件作为替代,收集我和身边人的谈话,还有外界的各种声音,处理后作为训练用的数据集。而到了晚上,我会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边写作业边和他聊天,小到今天的晚饭大到我的人生理想,什么都聊。
是的,我的人生理想,这就是我们能聊到的最大的话题。
而在我15岁生日前,我的人生理想还是成为一名帅气的政府特工。就像洛克·基斯——我最喜欢的动作片男演员——所扮演的那些角色一样。
那会儿的我从没考虑过关于亚当,关于人工智能的未来,以及它与人类命运的关系的问题。
我何必去考虑呢?
毕竟那时的亚当,还只是一段无法应付大部分对话的程序。他会用无数个“抱歉,我好像没听懂”来考验我的耐心,却又会在夜深人静时突然说,西尔,我想也许我是爱上了你。
等我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那是当天晚上我看的一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马蒂尔达的一句台词,亚当记住它,并把它复述了出来。
我无比怀念那样的亚当,以及那时的自己。
第10章 第二次谈话
这天晚些时候,天空罕见地阴沉下来,空气潮湿微凉,竟有了下雨的趋势。
心理医生拿着把黑伞送我出去。来到街上时,他望了望天空,又望向街道尽头一片五颜六色的灯光,那里有一家意大利餐馆,正打着显眼的招牌做促销。然后他转向我,微笑着问我是否愿意和他共进晚餐。
后来我发现他是个有品味的人,不仅在穿着上如此。那晚的菜都是他点的,他用很标准的意大利语报出那些菜名,尾音微微往下吞,声音优雅而慵懒。头顶的灯光打在金丝眼镜的框上,镶出一条金边,我突然猜想他也许不仅是个心理医生,也许他曾经拿到过物理学的博士学位,并且在文学、艺术、人类学、或是诸如此类的领域发表过著作。
很快我的猜想得到了验证——除了博士学位那部分有些偏差。事实上他拿到的是生物学的博士学位,并且发表过一些相当有趣的学术文章。他绘声绘色地给我描述,如何仅通过触摸一个人的皮肤,来感知他的情绪——快乐、悲伤或是恐惧——仅仅只是通过触摸。
“不同的情绪反应在人体表层,会产生带有微妙差异的电流,而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探测到它,再将各种情绪分离出来,就像拆开一个杂乱的线团。”医生优雅地用叉子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这种感知极为准确,在临床心理学上相当有用。因为我发现人类的记忆并非那么可靠,他们描述自己的经历时,也时常隐瞒或是说谎。这是件令人困扰的事,有时为了更好地帮助我的病人,不得不借助一些科学的手段。”
“比如潜入他们的大脑,监视他们究竟在想什么?”我问。
“只是情绪,”医生叹了口气,“西尔,只是情绪。情绪能反映出很多问题。”
他停下刀叉,看着我道:“比方说,一个人突然对一直很感兴趣的东西不再感兴趣,或者他不再爱一个他本来该爱的人,那么这就是问题。而如果一个人总是感到不快乐,那么他一定出了很大的问题。我的工作,西尔,就是修正这些问题,帮助我的病人重新获得快乐。”
我低着头吃饭,没有做出回应。医生接着说:“再比如,以前的你可以整晚地和你的程序——我是说亚当——聊天,现在却不愿意跟他多说一个字,这也能反映出许多问题。”
我说:“抱歉,我不太想现在聊这个。”
“为什么?”
“只是不想聊,抱歉,”我说,说完停顿两秒,又说了一遍:“抱歉。”
从餐厅出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很大了。医生开车送我回去,开到公寓楼附近时,远远的,我看见伊森正站在路灯下等我,笔直地站着,没有撑伞。
他浑身都湿透了,我一度担心他有没有被淋坏掉。但当我走下车时,他还能够像往常那样跟我打招呼,然后伸手拦住我的腰往楼里走,嘴角扬着那抹他独有的微笑。
于是我也被弄得湿淋淋的,浑身都在往下滴水,还要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他问我:“和医生聊得怎么样?”
我说:“他是个亲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