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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相叹了口气:“我为相六年,一心为国,但也树敌无数,若是此时退位,连一条后路都没有。我这样一把老骨头,连妻女小儿都护不周全,死不足惜,可他们几个,韵娘、明儿,还有乐二娘,都是弱质妇人,如何保全自己?”

“便是暂时遂了他们的意,那又如何?呵,这天下之事,总有因果,总有报应。难道他们真以为做了恶事,真的自以为从此拿住了我的软肋,就可以逍遥快活,不付出任何代价吗?”

顾箬笠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那清儿便是小明的妹妹吗?”

董相老态毕现,又叹了口气:“霜清比明儿小两岁,若是还在世,就和郡主一般大。所以,内子一见郡主,就十分欢喜。她啊,精神好的时候,对身边的丫头都甚是亲昵,可惜,这种时候不多。自从三个月前,他们回到京城,她的精神就一日不如一日。”

“可清儿的死,也不是她的错。那时我进京赶考,杳无音信,韵娘带着一儿一女艰难度日,家中从无一人有片刻良知,帮扶一把。后来,明儿又病了,韵娘求救无门,连我至亲之人都对孩子见死不救,韵娘走投无路,只好应了别人的牵线,把清儿给了人家做童养媳。这家人倒是信了我有朝一日一定会有点成就,所以想早早用儿女亲事牵扯下来,所以从那以后,对韵娘和明儿都多有照顾。”

“可对韵娘来说,这是她卖女儿得来的,何况,对一个做娘的来说,儿女都是她的命。从那一天起,从韵娘和清儿分开的那一天起,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后来,清儿也没了。”

顾箬笠被林菘护在怀中,早已双眸含泪,连说话都不敢,只怕一动,就哭出来了。

董相道:“那家人并不坏,原也就是做个赌注,要是我真的高中,就能攀上管家,因此,对清儿并不坏。可兴许是天意,不到一年,清儿就走了。后来,我去问过,清儿是突发哮喘,那家人连夜去请了大夫,也没救活孩子。”

“后来,他们对韵娘和明儿一直照看,可对韵娘来说,即便明知道这是天意,即便明知道他们没错,可一个做娘的,心里只有一个如果。”

林菘淡淡道:“如果她没把清儿送走,孩子会不会就不会死。”

董相苦笑道:“哪有这种如果?这世上苦着的人太多了。多的是,比我们这一家更苦的人。我苦读几十载,没做官之前,想的是,达则兼济天下,做一个让世间不再有这种穷苦困难人家的好官。真正做到了丞相这个位置,才知道,自己无能的很。”

董相又有些欣慰:“不过,明儿这孩子,倒是像我。偏生他和我关系并不算好,要不是今日这些人来了,我都不知道,他身体力行,做过这么多好事。百姓倒是更喜欢他,相比之下,我这个丞相,似乎还不如他。”

林菘始终紧紧握着顾箬笠的手,将她搀着,又道:“相爷极力促成一道利国利民的政令,就能活许多百姓。相爷今年推行的良田令,将被侵占的田地彻底统计,重新计算田地等级,分为良田、中田、下田,再根据当地百姓户口、一户一人分田,保证每家每户都有良田可种,便为许多百姓求到了一个温饱。”

董相颇为惊讶:“想不到你们小姑娘,居然还懂这些。”

林菘颇为无语:“我们都是书院学生。”

董相更为欣慰:“孩子们都如你们一般,那就好了。我们这些老东西做不到的事,将来,你们便能做到。现在嘛,我们这些老东西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董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