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是刻小人的儿戏刀,扎刀的是濒死的异族孩童。异族栖于龙蟠山,盟邙者以自存,认萍生奉令屠戮,杀至末一人,倏尔晃神,换得一刀,说不清有心抑或是无心。旁人不察,他紧握卷刃短匕,打发余众回教,假寻药之名独游重岭陂陇。圆月悍、冷,阴风自对侧盘风岭卷来,搅浊昏月与稠雾。龙蟠山在水泷影地界,认萍生未曾一访,不觉步入深谷。谷中异草茸茸,蛈镻丛丛。蛈镻之毒既已领教,异草之奇尚且未识,他儿戏般掐来几簇草叶,叶生细齿,堆于膝上,似锯人身。毕竟难捐医心医骨,造杀业仍不忘携储药玉匣,他严严撷得两株,不复动作。业已迷途,他无力挂念身在何处,服猛药以醒神,按着腹侧干涸的血,思寻己身死日,或明日,或今日,腹心愈冷,中心愈安,复以匕重伤。三更醒苏,霜夜未尽;霜夜尽处,一人静候,月伏幽影,露重玄袍,靡漫不似寻常,而蛈镻为之荡然。
他恍恍伸臂,揽得一鞘,长刀既出,寒芒削月断雾,又负黑血斑斑。他隐约目见霜刃刺己胸腹,顿悟此即来日,不禁浮笑,而来人折转锋刃,授他以柄,只消一刺,千百恩怨皆得克定。一时冷锋裂帛,而来人不惊不却,青目澄澄,累他于网罗。
若他……
勍敌有备,转魄不验。便罢。
他惛惑良久,还刀于鞘,来人连鞘带刀予他,不询伤创,亦不相扶。
“你……”
来人应声,容色霜白赛刃。
“我是找药,你来,又是……”他喃喃疑道,“哪来的野趣?”
“你来寻药,我来寻蛇。龙蟠多蛇,以深谷为最,蛊师口耳相传,名之镻谷。百年来,活着走出镻谷的人唯有十之一二;邙者亦于此经营多时,真不知该说是你心大,还是命大。”
来人语纳机锋,意不在伤人,却似薄恼,亦莫可奈何。若论话意,他来此间寻他这条毒蛇,却也不假。他掂度咀味,畅快非常,几欲大噱:“心大命大,好耳熟的话。我讲过你一次,你就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