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从前是一处庙宇,因地处帝都近郊,香火旺盛,这殿宇修得也格外高阔,殿中的佛像亦高达数十丈。只是这庙宇荒废已久,昔日华丽的琉璃瓦零落不知几许,高墙皲裂出交错的缝隙,画梁结满蛛网,佛像金身剥落。日光自裂隙中透入,为佛像镀上一层金光,恍惚间还能看出当年的庄严法相。
僧人定定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一声。
那是哪一年来着?承钧帝驾崩,国师陈琮引妖魔席卷帝都,百年繁华都城一刹成为血海炼狱,再无人拟定新年号。不过掐指算来,也有十年之久了。那一年,他于此间落发出家,而那个被娇宠惯了的女子褪去华服,披散一头青丝,站在如今他所立的位置,笑得格外苍白。
“佛渡世人?我半点也不相信!”少女神色平静到麻木,眼角挂着一串珠泪,“这庙宇是我父皇所造,这金身也是我父皇所塑,陈祎你告诉我,祂凭什么普渡世人?”
那时他答:“阿弥陀佛,女施主还请慎言。”
可如今,他却也想问——渡?如何渡?
第二章
恍惚了一阵,僧人看着眼前的衰草,终于承认,往事已矣,如何胡思乱想也不过徒劳而已。
他曲腿成结跏趺坐,自怀中取出一面精致的镜子放于身前,一手指地为降魔印,一手于胸前展开平推为施无畏印,双目微阖,口中念诵经文。那镜子伴随着诵经之声发出华光,悬浮在空中,不时四下转动,所照之处,却皆是虚空。
僧人又诵经几遍,宝镜仍未照出任何异样,于是他那俊秀的眉头不由得慢慢拧起,最后在额心压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不对!
双眼陡然睁开,瞳孔迸射出一道金芒,隐隐有六字箴言的虚影在眼底盘旋,逐渐隐去。僧人吐出一口浊气,欲起身去察看,忽然又目不转睛地望向门口,身子不能自抑地轻颤。
“陈祎你快来,我……我有事要跟你说!”少女提着层层叠叠的裙摆轻巧跨过门槛,一路小跑至僧人面前,“父皇召了祁将军入内殿说话,伺候茶水的听檀说,他们说的是……我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