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洲无处可逃,只得钻进马车,一进去,魏氏瞟见他眉尾尚未痊愈的伤口,当即哭了起来,听得老国公爷也红了眼眶,哑着声道:“真是苦了我?儿了,那日凶险万分,的亏有?你母亲在天上保佑,如今我?儿可还有?哪里不适?走,咱这就回?府,府里的太医都等了许久,让他们好好看过再说。”
见父母关爱至此,孟西洲无法推辞,同他们回?到王府细细检查,待老国公爷再三?同太医确认他没有?事情后,才得了些许空闲。
刚落座要同李炎说两句话时?,魏氏遣人叫他去前厅用?膳。
李炎有?些为难的看向自?家爷,他记得早晨出来时?,那位娘子问过爷中午要不要回?来用?膳,说是会准备一种特别?的古董羹,爷虽未直接答应,只道自?己会回?来,可这对平日素来清冷的爷来说,分明就算是答应同沈娘子一同用?膳了吧。
“你现在去趟小宅,把该取回?来的东西取回?来吧。”
李炎冒出点坏心思,故意道:“是,属下今晨也未用?膳,现在肚子饿的紧,还请爷允了属下用?过午膳再去。”
孟西洲默了默,眸光如寒,扫过李炎板正的脸,“……现在就去,有?些东西我?一会儿要用?。”
“是么,属下以为都是些平常衣物……”
“李炎,你跟随我?多少年了?”
“不多不少,今年正好二十年。”
“不如你今日同赵晖一样,去库房领了银子回?家歇着去?”孟西洲冷睨他一眼,起身同魏氏遣来的丫鬟出门走了。
李炎听人走远,才放声大笑起来。
想?那沈娘子的确是个妙人,瞧上去柔柔弱弱的,却能在这短短几日,就把爷这块大冰锥子焐化?了些。
之前他还担心爷会在他查清对方并无背景后,暗中处理掉沈娘子,却不想?,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爷会在汴京城的大街上突然遇刺,后阴差阳错同那沈娘子一同生活了几日。
两人虽不睡在一张床上,可这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少也会生出些不一样的情愫,更何?况,爷之前这一年,同
沈娘子已经成亲相好。
他去三?溪村打探过两人情况,夫妻相濡以沫,伉俪情深,在村里口碑颇好,甚至爷还落了个宠妻的名声,委实让他大跌眼镜。
想?来也是,沈娘子虽是农家出身,但生的貌美,性情温顺和善,待人接物妥帖稳重?,有?种大家女子的风范,即便?是心肠再冷的爷遇到了这样娇弱乖顺的姑娘也不会真的狠心下手吧。
日后等爷恢复了这段记忆,到时?候才是好戏上场,他可不能在这之前就回?家养老,想?着,李炎起身前往小宅。
这头小宅梅园里,沈青青同娇云娇玉在梅林下弄出一块地方,支起个铜锅,刚起了火。
“沈娘子真的不等世子来一起吃么,我?听爷今晨的意思,是要回?来用?膳的。”
娇玉有?些犹豫,今早天还未亮,她?出屋如厕时?,恰巧遇到世子从沈娘子屋子里出来,当时?她?睡得糊糊涂涂,见有?男人从沈娘子屋子摸黑出来,吓得差点叫出声,待第二眼瞧清楚那男人正是世子爷后,更是惊诧无比。
世子爷也瞧见了娇玉,便?叫她?同带李炎去备个普通马车,娇玉这才听到了临别?时?沈娘子问世子中午要不要一同用?膳的事。
“当时?你不是也听见了么,他没说要不要来,既然没给准信,我?又何?必等呢。”沈青青见锅子滚了,夹了一筷子刚切好的牛肉片涮了进去。
这鸳鸯锅是她?前两日托娇云弄来的,这个时?空里的火锅没有?鸳鸯锅,菜品也单调,她?想?着孟西洲身子好多了,能吃些牛羊肉,便?准备了特别?的加浓番茄和参汤菌菇锅底。
“可是万一主子来了看见咱们先吃了,会不会不高兴啊。”娇玉不敢动筷子,她?素来胆小怕事,前几日为了娇云受伤的事,还整整哭了两日呢。
“哎呀你怎么回?事啊,操不完的心,沈娘子都让我?们吃了,你不吃我?可吃了。”娇云夹起滚起来的肉片,蘸了蘸沈娘子给配好的料,送入口中的一瞬,心花怒放道:“这也太好吃了吧!这红汤锅子原来是甜口的啊?”
“嗯,加浓番茄。”沈青青自?然吃的也很?舒服,心情颇好。
火锅果然是最
好准备的,菜品一洗,锅底小料按照记忆中海上捞的口味胡乱弄一弄就很?好吃了,她?之前没给阿洲做过,实在是因为在三?溪村两人没这个条件,如今有?了,她?便?想?着把之前想?做却没做过的,统统给阿洲体验一遍。
经过这次的事她?想?通了,阿洲现在虽然性子不同,但身体还是同一个,她?同孟西洲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对这副身体,她?是有?感情的。
胃口上,沈青青不愿意亏待他,即便?现在算是便?宜给了孟西洲。
娇云没听懂她?那句“番茄”是何?意,一旁的娇玉看她?们两人吃得欢,终于忍不住动了筷子,刚吃没两口,听远处飘来个男子的声音,“好香。”
沈青青忙起身,见李炎正从回?廊往她?们这处来,面带笑意。
“李大人。”沈青青不动声色地往院门那悄悄一瞥,并没看到孟西洲的身影。
“沈娘子好兴致。”
李炎方才远远瞧去,见红梅树下,几位气?质清丽的姑娘聚在一起烫古董羹,美人美景,赏心悦目。
“这边是沈娘子口中特别?的古董羹么,果真同我?之前吃过的不同。”李炎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被?身前这口双色的锅子吸引,好奇问:“这个红汤是什么?白汤又是什么?闻着就不错。”
“娘子说红汤叫加浓番茄,白汤用?的是人参菌菇,都是养身的,可好吃了。特别?是这个鱼滑,爽滑有?劲,入口鲜美。”娇云已经完全被?鸳鸯锅折服,不等沈青青说话,先起身介绍起来。
李炎听着娇云莺儿声似的介绍,瞧着满桌子精心准备的菜品,忽而后悔爷没能机会回?小宅用?膳,不然他也能跟着一起吃了。
“娇云妹妹好口福,几日不见小脸儿都胖一圈儿了。”
“这……”娇云放下夹着肉片的筷子,幽怨的瞪了李炎一眼,“李大人惯会那我?们这些丫鬟寻开心,我?这脸还不是让老嬷嬷给打的,你看,到现在还肿着呢。”
李炎同娇云一起长大在国公府中,自?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当初老国公夫人有?意让娇云做世子通房时?,李炎还在中间为娇云同爷说过几次好话,不过之后他见爷无甚兴
趣,又陆陆续续将塞进安怡院的丫鬟送进了小宅,便?没再提起过了。
“妹妹有?用?我?给爷送来的祛疤膏,大可宽心,不日便?会恢复如初。”李炎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同娇云表现得太过亲昵,怕她?心直口快,会因此招人妒忌。
“不知李大人用?过午膳没?如果没有?,不如坐下来一起,东西我?备的有?些多,大人不必担心不够。”沈青青看出来李炎时?不时?地盯着锅子瞧,怕是饿了。
“多谢沈娘子一番好意,属下是为了给爷拿东西才来梅园的,爷怕是还在府里等着用?,不多耽搁了。”
“衣物那些么?”沈青青想?了下,她?收拾的时?候也没留意到有?什么重?要东西,不过是些衣物罢了,她?早晨收拾屋子时?,已经把他的东西打包收好了。
“既然如此,李大人随我?来取吧。”
李炎接过沈青青拾掇好的包袱后,笑吟吟的对她?道:“其实今日爷是想?回?小宅用?膳的,只不过在宫门口让老国公给拦住,强行带回?府里检查身体,这才……”
“李大人不必解释,世子本就没说要回?来用?膳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先开始吃了。”
李炎淡淡扫了她?一眼,笑而不语,“如此,那我?先告辞了。”
沈青青不清楚李炎都知道些什么,但几次接触中,他对她?分外客气?,这种客气?同娇云娇玉她?们对她?的那种类似主仆之间的客气?不同,有?种自?家大哥待妹妹的那种感觉,她?也说不清楚,就像是方才瞟来时?脸上挂着缕姨母笑,看的沈青青有?点迷惑。
沈青青看他要走,突然道:“李大人,古董羹我?有?多备下了一份,如果还没用?过午膳,便?带回?去吃吧,只需要用?些炭火煮上就好。”
李炎眸色一亮,他早被?勾起了馋虫,丝毫没有?推脱的意思,笑道,“那便?麻烦沈娘子了。”
李炎随她?进了厨房,才发现原来她?的确备下了不少,每个菜品她?都多留了一份,连古董羹的烫和锅都是两份,不由得觉得好笑,未曾想?过,原来沈娘子跟爷一样,也是个爱口是心非的。
他并未客气?,将沈青青打
包好的东西装好便?直接回?了国公府。
同一时?刻,国公府内正厅。
老国公爷正在大发脾气?,魏氏起身拦着他,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宫。
他面红耳赤,气?的发间都有?些乱了,方才同孟西洲闲聊,才知道近日他办的案子竟牵扯出慧王谋逆一事,当时?虽未发作,前脚孟西洲走了,后脚就要更衣进宫面圣。
“老爷,您消消气?,这都什么时?辰了,宫门怕是都关了……”
“关了我?也要去,皇兄惯会让子思做靶子的,我?儿一个堂堂世子,说让去边关驻守就去了,一待多年,好不容易被?调回?汴京,途中遭人设伏,要不是我?显国公府养的人厉害,给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村里受苦呢!”
“如今回?来了,还没在家陪你我?待上两日,就去那大理寺入职,现在又摊上这么大个烂摊子,当朝谁不知道,宗室的案子谁碰谁晦气?,办好了,便?要落个苛待同宗的名声,办的不好,那就便?是无能,我?就说不能让他当什么大理寺少卿,这种得罪人的活,太子为何?不去做?”
“老爷,快别?说了,这话让旁人听到可还了得!”魏氏是侯府嫡女,对官场上的事略知一二,清楚孟西洲如今的位置,的确是步履维艰。
“听了就听了,我?怕的就是皇兄不知道子思对你我?有?多重?要!过段时?日,便?是洛氏忌日,你……你让我?上香时?,如何?对他娘讲。”老国公爷说着说着红了眼,他从不是个遮掩情绪的人,儿子屡次遇险,实在是碰上了他的底线。
“老爷真就觉得是皇帝逼子思做那大理寺少卿不成?我?看子思进入大理寺后,颇为上心,不像是被?逼的。”
“他那是傻,当年让他去镇守边关,他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老爷怎么会觉得子思傻?子思怕是我?见过最真实,最聪明的孩子了。我?是亲自?带着他长大的,子思这孩子打小就不同于其他孩子那般,异常冷静,但凡他觉得无用?的人或事,连碰都不碰,结交都不去结交,子思是那种活的最明白的人,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真的?”
“孩子大了,已经由不得我?们去拿主意了,老爷虽是袭承显国公爵位,但到底是皇家人,子思能入仕途,一展宏图,不也弥补了老爷当年遗憾么,既然孩子选了这么条路,咱们做父母的,就得支持他,护好他,让他得偿所愿。”
魏氏知道国公爷只要肯听她?讲话,肚子里的怨气?其实已经消下去大半,便?赶忙扶他坐下,递了杯茶。
她?方才讲了,子思是那种活的最明白的人,可却留了半句没说。
其实这种孩子,也是性子最冷,最不容易被?捂热的,特别?是这些年,他一人在外,同家人聚少离多,如今见了,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觉得陌生。
可他并不一开始便?是这样冷清,依稀记得是一场意外后,他才变成这样。
六七岁时?,她?带着他进宫给太后与皇帝请安,后来许是跑疯了,竟掉进了御花园的湖水中差点淹死?,的亏皇帝请来最好的太医为他医治,这才保住一条命。
在皇宫小住几日养好身子后,他就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陌生的让她?觉得害怕。
就像是他的周围立着一堵无形的墙,将所有?人都关在外面,不许靠近。
老国公爷见魏氏面满泪痕,低声道:“委屈你了,让你同我?们父子一起受累,你说的没错,儿女自?有?儿女福,罢了,你不是说让香菱准备好了燕窝,不如我?们带去同他一起用?吧,不好好看着这小子,怕是一会儿又要去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