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桑桑对于宁缺来说,是不一样的。 宁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他来到这里后,刚刚接受自己的父母,接受将军府中的一切。但是,紧接着面临的便是将军府被屠,父母的死亡。 更甚至,一直照顾他的老管家还为了让将军的儿子活下来想要杀死他。 为了活命的宁缺杀死了老管家和少爷,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想来,那个时候宁缺的心理是很复杂的,恐惧,惊慌,迷茫,仇恨。 直到他遇到小黑子,捡到桑桑。 小黑子为了复仇,死在了长安,那么,在他的身边,唯一一个亲人也就是桑桑了。 桑桑不仅仅是宁缺的本命,更是他的命。 宁缺对桑桑是一种近乎变态的情感,父女的那种亲情,夫妻的那种爱情,自私的那种占有欲。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宁缺无法看着桑桑死亡。 从很多年前,他和她便一直在探讨这个问题,始终没有找到可行的第三条路,于是相爱相杀至今。 如今,观主战胜夏宇是一定的事情,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那么,想要拯救这个世界,便只有毁灭这个世界,也就是让桑桑去死。 这种事情,宁缺是不会干的,如果他是那种道德狂人或殉他人道者,当年也不会背着病重的她满世界逃亡,手上染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如果是二师兄,为了自由肯定能抛掉生命,并且,小师叔已经这么做了。 如果是叶红鱼,为了自由肯定能抛掉爱情,因为,莲生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和他们不同,宁缺什么都不想抛弃,他一直都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他贪心,无耻甚至是吝啬。 不然当年他也就不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在长安中杀死那么多的人了,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复仇,去想要杀死当时算是唐国支柱的夏侯了。 也不会因为是桑桑的老师就不去考虑卫光明才是将军府惨案的罪魁祸首了。 所以,在世界在人间和桑桑间选择,宁缺一定会选择桑桑。 但是,此时,宁缺陷入了绝境。 不毁灭世界,观主便会胜利,然后,桑桑也会死去。 毁灭世界,观主便没有了胜利的机会,但是,桑桑便相当于被宁缺亲手杀死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对于书院来说,除了烂柯寺里那些真正慈悲的僧人外,对其他的佛宗僧侣都是没有半点好感好感的,所以,所谓的如来,不如说是人间更来得恰当。 所以宁缺现在很是迷茫,怎样才能不负人间不负桑桑? 桑桑和宁缺互为本命,自然可以感知到宁缺心中所想,知道宁缺此时的烦恼。 她靠在宁缺的怀里,忽然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她把他抱的很紧。那些从身体里渗出的金色尘粒、那道若隐若现的残影在二人的身体间不停地挣扎,想要离开却一时无法。 然后,一股温暖的力量便这样的进入了宁缺的怀中,进入了他的身体里。 宁缺很是熟悉这股力量,那是桑桑的力量,在很多年前,在雁鸣湖畔,在桃山光明祭上,在宋国小镇里,他都使用过这股力量。 他的念力随着这股力量划过,经过手里握着的阵眼杵,被这座惊神阵,被整座长安,散向人间处处。 桑桑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睛说道 “试试吧。也许真的能成功。” 很多人都以为宁缺和桑桑之间宁缺才是那个主导的人,其实不是。 在很多年前,有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在岷山、在渭城、在长安、在西陵。无论桑桑是小侍女还是昊天,最终决定一切的,一直都是她。 所以,她在宁缺纠结的时候,下定了决心。 但是,这一次宁缺却不想以前那样听话了。 “你会死。” 桑桑将自己的脑袋抵在宁缺的心口,闭着眼睛说道 “你陪我活了这么些年,够了。” 她的声音有着颤抖,但是却很平静。 宁缺沉默片刻,说道 “不害怕吗?” 桑桑声音中的颤抖变得大了许多,也变得明显了许多 “怕。” 宁缺微微一笑,说道 “那我陪你。” 桑桑猛地睁开双眼,抬起头看向宁缺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 宁缺却抢先说道 “在烂柯寺的禅院里,我就说过,如果你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 宁缺的声音很是平静,却不容置疑 “所以,让我陪你一起去死吧。” 桑桑的眼神松了松,不再劝说宁缺了。 她想了想,说道 “那下辈子能遇到吗?” 对此,宁缺也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们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吗?” 桑桑有些不解 “难道不是你拣到我的那天?” 宁缺说道 “那天在通议大夫府里的柴房里,我杀死管事和少爷后藏进井里,过了很久才敢爬起来。我很饿,到处找东西吃,然后看见了你。” 桑桑还是很迷茫 “原来这样啊。” 宁缺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了桑桑的头顶 “在烂柯之后的逃亡途中,我们遇到了隆庆。那一次,我快要被他杀死,靠在车边,你在车里头,我们之间隔着车厢,只有半步,我以为,那样下辈子我们生下来也只有半步,这样方便我能找到你,你看,我从来不怀疑下辈子能不能和你见面。” 宁缺顿了顿, “因为上天注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桑桑笑了 “这真是最老套也是最动人的情话。” 宁缺抬起自己的下巴,对着桑桑的额头亲了亲 “因为只需要你愿意。” 桑桑是昊天,那么,天注定,便代表着桑桑自己愿意。 “我愿意。” 桑桑微笑着说道,眼睛有些湿。 桑桑是昊天,即便只是一个分身,那也是昊天。 在原本的计划之中,是没有宁缺的,她会被一个户捡到,然后,被卖到青楼,经历人间的苦难,最后,对人间跟到绝望。 之后,便是传说中的永夜。 但是,宁缺出现了,这个不再昊天计算中的人出现了,他捡起了幼时的桑桑,杀死了想要卖掉桑桑的户,甚至在整个人间对桑桑进行追杀的时候,给了桑桑心中一缕光明。 桑桑不记得这是她来到人间后第几次想要流泪。 但是,她明白,每一次都和这个男人有关。 片刻之后,宁缺开口问道 “还怕吗?” 桑桑点了点头,说道 “还是怕,但和你一起,就可以。” 桑桑现在很是虚弱,但是,她还是昊天。 既然是昊天,那么当她做出决定的时候,整个人间都感受到了她的意志。 用更加准确的话来说,是宁缺把她的意志告诉了整个人间。 夏宇自然也感受到了桑桑的意志。 对此,他沉默了。 同他一起沉默的还有和他对战的观主。 片刻后,夏宇笑了,笑的很是开心,他看向观主 “你还是要失败了。” 观主皱着眉看向夏宇 “她会死。” 夏宇摇了摇头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观主看向夏宇,眼神很是坚定 “我会阻止。” 夏宇转头看向城墙上的两个人。 此时这两个人紧紧拥抱着,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夜晚。 那时他们从开平市集回来,宁缺第一次看到关于修行的书籍,然后沉沉睡去,像习惯的那样,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然后他做了个梦,梦见了一片海。 那是宁缺的初识。 只要桑桑在怀,他便能感知整个世界。当然,同时,整个世界也感知到了他。 夏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做妹妹的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做哥哥的要做的就是支持她。” 然后,夏宇看向观主,眼神很是坚定,其中甚至透露出一丝的疯狂 “我会拦住你,直到他们成功。” 观主再次皱眉 “你也会死。” “死也要拦住你。” “值吗?” 你本来能够成神的,这么死去真的值吗 “我愿意,那么便是值得的。” 观主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那轮明月 “你的好徒弟啊。” 这是观主今天第二次对夫子感到敬佩和羡慕了。 此时的桃山,叶红鱼正在那里。 在夏宇从叶红鱼手中取得坐地丹后,书院众人便再一次的回到了桃山。 夏宇做出了他的选择,就像大师兄一样,那么,书院的人便不能阻止他,他们能做的只有支持。 既然不能阻止,那就去做一些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吧。 所以,他们回到了桃山。 叶红鱼和程立雪,站在西陵神殿前,崖坪上黑压压跪着无数人。 书院与道门的战争,至少在俗世层面,已经分出了胜负。 然而就在前一刻,天地间异象纷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有人都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太阳,看到了长安城上那道恐怖的光柱,看到了如瀑布般淌落的光浆。 看到了那片刺眼的光明,即便是叶红鱼这样的强者,想要看清楚那光明之中的事情,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更何况那些其他的修士。 然后,桑桑的意志便随着清风来到场间。 在山下的青衣道人懂了,知道她获得了新生,不由生出无限感慨。 守护人间无数万年,您辛苦了。 山上的叶红鱼也懂了 “一对白痴。” 山山就站在她身旁,脸色苍白,皱着眉,有着苦涩的开口 “他会心疼的。” 青衣道人放弃了战斗,但是,二师兄却没有,他还握着铁剑。 如果小师弟和那丫头死了,十二还是没能战胜观主,那么,那便轮到自己战。 在荒原的天弃山脉里,黄裙飘舞。余帘不停北行,看都没看长安一眼。 她在当心那个人,担心,书院的大师兄。 至于长安。 如果宁缺他们三人失败了,那么,还有着自己和二师兄,所以,现在,她要找到师兄,然后,将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这便是书院,即便明知道这是一条死路,但是,他们却能够甘愿赴死。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命令整个人间,即便是夫子也不能。 他也只不过是代替人间与昊天沉默抗争了千年之久而已。 所以,此时宁缺要做的只是感知,感知这个世界,感知整个人间的意志,然后试着尝试引领它。 可是人间的意志是什么样的? 太空之中太阳正在熊熊燃烧,在天空深处的神国逐渐清晰,天地间一片光明。 这是人间从来没有过的白昼,就连一直都是湛蓝色的天空给都变成了纯白的颜色。 光明令人盲,很少有人还能睁开眼睛。 长安城被来自神国的光柱不停攻击,但有惊神阵的庇护,相对城外的世界,还相对好些,至少人们可以睁开眼睛,可却会觉得很热。 光明令人热,整个人间都被酷热笼罩,大泽蒸腾,南海生波,残雪尽融,那些被灼蔫的树林里,忽然响起蝉鸣,极北寒域里那片雪海,竟然有了解冻的迹象。 热到不能大汗淋漓,热到不能呼吸。 此时长安城中,皇宫之内,御书房里,李渔的衣裙已然被汗打湿,呼吸变得有些沉重,她牵起弟弟的手,走到窗畔,将窗户推开。 春风亭朝宅里,朝老太爷和上官扬羽相对而坐,两个人都已经脱光了上衣,露出精瘦绝不好看的身体,热的极为难受。 “受不了了。” 朝老太爷撑着拐杖站起来,把房间里所有窗子都推开,看着天上像瀑布样流淌的光浆,暴怒骂道 “,要热死人啊?” 我不确定脏话能不能发,所以就这样吧,大家就想象一个被惹怒的老人,嗯还是一个敢和观主对峙的老人的愤怒就好了。 这便是人间的意志。意志,就是想法,就是想做什么。 现在,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想要一阵清风,想要推开窗子打开门,如果闷热的铁屋没有门窗,那么只能把它打破。 此时整个人间便是一个铁屋,屋外有柴火不停燃烧,闷热到了极点。 所以,人们想要打破的便是这个人间。 于是,宁缺感知到了这个世界里数亿万百姓的想法,知道了所谓的人间的意志。 于是,这数亿万百姓的念力,便从天涯海角向着长安城涌来,进入了惊神阵里。 宁缺是受不了这样的力量的。

205天塌2

所以,桑桑抬手接过了他手中的阵眼杵。 桑桑本身就是宁缺的本命物,她拥有的力量那便是宁缺拥有的力量。而作为昊天化身的桑桑自然可以承受的主这道通过长安惊神阵传自她体内的磅礴至极的、来自人间各处的念力。 世界各处都是这般的炎热,书院自然也不能幸免。 崖洞前的读书人亦已衣衫湿透,但他却一无所觉,还在对着桌上的书山墨海发呆,还在想着观主先前说的那句话。 百无一用是书生。 书生最终百无一用? 这句话如果是对其他人说,那么,或许没有什么。但是,观主是对读书人说的。 读书人一生都在阅读,可以说,读书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那么,观主这句话其实也可以说是否定了读书人的一生。 对此,读书人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失落。 然后,便是无尽的愤怒。 他愤怒地伸出双手,将桌上的书推了下去。 那些书离开了桌面,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飘浮在了空中。 然后,这间崖洞之中的所有的书也离开了书架,飘到了空中。 于是,读书人明白了,他释怀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苍老的面容上再一次的流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去吧,让他知道,字本身就是有力量的。” 然后,这无数的书籍便离开书院崖洞,像鸟群般飞到长安城墙之前。 书院藏书浩瀚,有典籍珍本,也有两京杂记这样的通俗读物,数量难以计算,此时竟是在空中沿着长安城围了整整一圈! 夏宇见此,笑了,笑的很是开心。 读书人是一个只有夫子知道来历的人,据说,小师叔没来的时候,他便是已经在书院了。 所以,夏宇对读书人一直都很敬佩,因为,他一直认为读书人不会只是一个读书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即便,读书人此时才明悟过来。但是,想来,夫子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留读书人在书院中待了这么多年。 读书人修行天赋很好,这是夫子说过的。如今看来,即便当时读书人没有选择修行的道路,在读了这么多年书之后,他也自然的更为了一名修行者。 “百无一用是书生?不尽然吧。” 夏宇笑着对观主说道 “既然你认为,书生百无一用,那么,可敢让我写一个字?可敢让我师弟写一个字?” 然后,夏宇也不等观主回答,便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手指虚握,握了一只无形的笔。 然后,这长安城外的那些书便合在了一起。 一个巨大的“唐”字便浮现在了天空之中。 写字自然是要墨的,那些书不是普通的纸,而是有着字的纸。 字是墨写的,那么,这些书便是无数前人留下来的墨。 夏宇要用的自然不会是这个墨,这个墨太过于珍贵了,也只有宁缺要写下的那个字才有资格用这些墨。 书籍,是记载思想,记载知识的。 所以,书籍也就是人类社会最珍贵的东西,而这些书籍又都是书院中人花费了许多人的一生来收集的,他们几乎可以囊括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智慧。 夏宇或者宁缺用了,便相当于在用这些人类的智慧,所以,也只有宁缺能够写出来的那个字能够配得上这些墨。 那么夏宇的墨是什么呢? 是血,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血。 在夏宇抬起手臂的那一刻,很多人都明白了什么,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划破肌肤,让那鲜红的血液流出。 这些人有初入修行的唐人,有着那些在世界各处奋斗的唐国士兵,更有着,此时在长安城中被那惊神阵保护这的百姓们。 远在西陵桃山的人们,叶红鱼,山山,七师姐,四师兄他们也都将自己的手举了起来。 在荒原深处,天弃山脉之中,抱着大师兄的三师姐,也同样的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血液是一个人力量的核心。 人类之所以能够活着便是因为有着营养的存在。 空气是营养,通过血液流经人的身体。食物是营养,也通过血液流经全身。 念力自然也是营养,那么,血液同样能够搬运它。 夏宇此时便是借用了所有唐人的力量,无论是一名普通的百姓,还是奋战的士兵,还是皇城之中的李渔和李琥珀。 观主想要成神,那么,必将毁灭想要脱离这个世界的书院,书院是唐国的根基,那么,毁灭书院便是毁灭唐国。 唐人,从来都不是甘于毁灭的人。唐国自古便有这赴死的传统,与诸国首战,唐人没有投降的人,和荒人战斗,唐人也没有投降的人。 自渭泗水畔揭竿,大唐开国千年之久,慷慨赴死之上数不胜数。大唐自古以来,便有着奋力拼搏的事情,就有着埋头苦干的人,面对不公和欺凌,就有人会拍案而起,面对强敌入侵,就有人能够慷慨赴死。 多年以前,面对观主的来袭,朝老太爷带领着长安的百姓们不惜生命的奋力抵抗。如今,再一次的面对观主,他们又一次的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可托六尺之孤,可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君子也。 唐国,自古便是君子之国。 在这君子之国集全国之力的攻击下,观主或许可以抵挡的主,但是,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呢? 人类为什么能够成为万物之灵? 无论是哪个世界,对于这点有很多的解释。 有的人说,是因为学会了用火,也有人说,是因为学会了使用工具。 小师叔和二师兄也曾经说过,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唯重义者耳。 但是,其实更在于传承。 字便是传承,因为只有字才能传承。 字本身就是有力量的。 这便是夏宇,是读书人,是宁缺要告诉观主的。 夏宇在写字,宁缺自然也在写字。 夏宇写字是为了阻止观主妨碍宁缺和桑桑。 而宁缺写字,便是为了那最终的目标。 宁缺握着那支并不存在的笔,在长安城外的墨香书海里蘸饱了墨,悬腕提肘,很随意地在空中写了两笔,显得有些潦草。 观主挡下了夏宇的字,受了不轻的伤,但是,他还是可以阻止宁缺的,不过,他没有那么做, 他只是沉默不语,他知道宁缺要写的那个字,必然是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大符,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却没想到他写的这般随意简单。 一撇一捺,简简单单的两下,便将这个字写了出来,比夏宇写的字要简单许多,但是,在力量上,却又强出了无数倍。 观主望向不再湛蓝、被光明照耀的苍白无比的天空,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宁缺写的那个字,没有落在天空里,而是落在大地上。 为什么呢? 因为宁缺要开天,开天便是辟地。 既然是辟地,那么,落在地上也无可厚非。 此时此刻。 极西荒原的天坑外,数百万农奴,正在唐的带领下新建家园,这里虽然没有常年不冻的温泉,气候比坑底要严寒的多,却没有任何人有怨言。 因为他们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而不再永远都是那堵冰冷陡峭的崖壁。他们能够去到更远的地方,他们能够看到和自己一样高的太阳。 只是,今天的太阳有着不一样,它特别明亮,光线也很是刺眼。不过这也有好处的,那便是雪也化的快了很多,或者明年这里就会变成肥沃的土壤,收成应该很好。 不过,这些农奴们,以前之种过青稞,不知道去种那种麦子究竟能不能种好。 不过,这终归是一间开心的事情。于是人们开心地歌唱起来,舞蹈起来。 从这里向东两千余里,便到了大唐北疆的渭城。很多年前,那里死了很多的人,土地在血水之中浸泡了许久,如今被光明照耀,却没有得到净化,反而蒸出了许多的血腥味与腐臭味,格外刺鼻。 天坑与渭城之间有条线,那是一道笔画的开端。 这道笔画,继续向东南延伸,便到了西陵。 就如同许多年前,颜瑟大师死去前留下的遗言中说的那样。 这道笔画,最终落在烂柯寺。 于是瓦山里满山满谷的石头,忽然间尽数亮了起来。 这道横贯大陆东西的笔画,就是宁缺写的那一撇。 皮皮看见了这道笔画,微微一笑,解下头顶的神冕,带着新教的十三门徒和山下的数万新教信徒,缓缓坐了下来。 他们开始颂读经。 那是新教教典的最后一卷经,是宁缺写的,字句浅显易懂,讲述的意愿与渴望又是那样的直接,人们要走出幽暗的山谷,去到更广阔的世界。 另一道壁画更加的庞大,沿着宁缺和桑桑生活了很多年的岷山,穿过残缺的贺兰城,直抵遥远的极北寒域,收于那座雪峰里。 那里,便是三师姐和大师兄此时的所在。 断崖上,三师姐抱着大师兄,向长安城看了一眼。 这道横贯大陆南北的笔画,就是宁缺写的那一捺。 两道笔画,交会于长安城。 在夏宇写字的时候,长安的百姓们便走出了屋子,来到了街道上,此时,他们更是举着砚台与镇纸,沉默地看着光明刺眼的天穹。 宁缺想要开天,便要这人们要开天的意远,这便是这个字的意义。 此时,自然有着很多的人想要开天,皮皮以及他的那些新教门徒们,在念诵着有着开天意义的经。 南方某个村庄里,杨二喜闭着眼睛对着天空射着箭,污言秽语不停骂着贼老天, 南晋剑阁旧地,一名戴着孝的剑阁年轻弟子,闭着眼睛对天空沉默地刺出一剑。 之所以闭着眼,是因为,此时除了遥远的西荒和有惊神阵庇护的长安城,其余地方的人们根本睁不开眼睛 如果只有这些人想要开天,那定然是不够的。 不过,这些年来,新教已然盛行于人间,随着陈皮皮的声音从桃山峰顶传到下方,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世界,无数人静静地颂读着、祈祷着。 对此,长安城外的观主沉默不语。 在多年以前,观主曾经对宁缺说过,不久前更是对夏宇也说过 他深深地热爱着这个世界,为此他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然而,当他发现自己真的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时,那种感觉并不是太好。 整个世界的人类都在祈祷着开天,那么,宁缺写下的符自然是能够开天的。 于是,在遥远的西荒深处,一阵恐怖的声响忽然响起。 天坑底部出现了一那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道深渊迅速地向东南方向蔓延。 深渊自然是大地的裂缝,此时此刻,大地正在开裂。 那道裂缝穿过了渭城,来到了烂柯寺,最终入海。 同样有着一道裂缝,出现在岷山,直抵雪海寒域。 如果整座大地是一个沙盘,那么,便可以看作是一个人在沙盘上写字。 宁缺也确实在写字,但他也是在写符。 写一道前所未有的大符。 一道贯穿世界的大符。 这道符很简单,只有一撇一娜。这个字也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字,“人”。 夏宇看到了这一幕,笑了起来,很开心的开怀大笑。 他笑着看向观主,笑着对观主说道 “你输了。” 然后,便从天空之中回到了长安城墙之上。 在观主看不到的角落,夏宇的脸色变的很是苍白,他服下的坐地丹的副作用其实早就开始生效了,只不过,当时的他还要给宁缺和桑桑争取时间,他不知道宁缺要多久才能够写出这个字,不过,宁缺写出来,他也就可以休息了。 于是,他身上的副作用全然的爆发了。 脸色苍白无比的夏宇,虚弱的跌倒在城墙之上,却没有人注意到。因为,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观主和宁缺的身上。 观主看着遥远的西荒,看着遥远的北域,看着宁缺简单两笔,便把整个世界切出两道裂缝,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望向宁缺说道 “当年你在长安城里写出这个字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你的笔画错了今天你错的更离谱,连方位都没有摆正。”

206天塌3

许多年前,卫光明突破裁决神座的樊笼大阵来到长安寻找所谓的冥王之子。颜瑟大师和他在长安城北部的山顶同归于尽,在临死之前,颜瑟大师兄曾经说过。 那是一道前所未有的大符,起于荒原之北,一道落向西,一道落向东,于此间相会。 那便是宁缺此时写下的符,只不过,颜瑟大师看到的是一个端端正正的人字。而宁缺今日所写的却是起于荒原西方,一笔落于东南,一笔落于北。 即便依然于长安城相会,但这个人却是一个歪的。 对此,观主平静的看向宁缺 “你要以人间之力战我,首先,就应该明白人字的意思,如果让君陌来写。他绝对会把这字写的格外端正。人不正。何以立于天地之间?” 宁缺摇了摇头 “你错了。” 观主皱眉 “哪里错了?” 宁缺看向观主的眼神此时也是极为的平静,他写出这道符了,这道他师傅临死前交给他的符。既然写出来了,那么,观主便不会胜利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有资格教我如何写字。即便是我的老师颜瑟大师当年看到的,也不见得就会是正确的。即便二师兄能写出来,那也不是人的真义。” 观主疑惑的看向宁缺 宁缺继续说道 “人不正,何以立于天地间?你错了,天若下暴雨,人躲进崖洞里,天若降雷火,人藏进芦苇荡中,人为什么一定要顶天立地?不,人字一撇一捺,怎么写,怎么摆都是人,怎么倒都倒不下来,这才是人。” 宁缺顿了顿,看向观主 “你连人都没弄明白,又怎么能赢呢?” 人,或者卑劣、或者无耻、或者残忍、或者血腥,甚至比动物更卑劣无耻残忍血腥,但人,也可能美好、可能崇高 人本身就是一种的集合体,他们无论去做什么事情,实际上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或许这个要必将曲折,但是,最终的目标一定是自己的某种。 就比如当他们看到山,便好奇山的另一边,看见海,便好奇海的另一边一样。 此时此刻,这些人的便是便想知道天上有什么,于是,他们的意远便汇集到长安城,帮助宁缺写出了这个人字符。 他们想要告诉天空与大地,他们除了想要活下去,还想获得更多。 其实,无论什么样的理由,人之所以为人,便有资格吃肉,有资格去更远的地方,经历更多的事情,了解更多的真理,体会更多的经验,然后继续向前! 书院喜欢讲究因为所以,喜欢道理,其实,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他们是人,这就是这个世间最大的因为所以,所以,人这个字也是最有力量的那个字。 “你说的有道理。” 观主看着宁缺平静说道 “但是,这依然不够。” 大地上的两道裂缝,正在不断加深,无数崖石崩落入深渊之中,裂缝三端向着更远的地方而去,裂缝里那道无形的恐怖力量不停向着深处去,让地面弯曲了起来。 这便是这道符的力量,这便是人这个字的力量。 此时此刻,这个人字正在开天辟地。 但是,观主此时却说,还不够,为什么? 观主说出了原因 “规则与世界一体两面,你想要打破规则,便要打破这个世界,而且你确实正在打破这个世界,问题在于,我会给你时间吗?” 是啊,无论这道符,这个字多么的强大,或许它真的可以打开天地,但是,那也是需要时间的。 而观主站在这里,没有了夏宇的阻拦,为了成为新的神,观主自然不会给宁缺让这个字发挥出全部功效的时间的。 于是,一片光明大作。 整个世界都沐浴在光明里。 无数光线从天空落下,蝉鸣早衰,大泽上的热雾越来越多。 太阳开始燃烧,神国开始具现。 有人瞎了眼睛,有人昏死不醒。 然后,大地上的那两道裂痕,被光明照耀,深渊里散出青烟。 这里是光明的世界,这里只有光明。 每一道光线便是观主的攻击,所以每一道光线都有着强大的威亚。 于是,无数光线,便有了无数的威压。 当然,观主的行为不会仅仅如此。 恐怖的神威,从天穹直落。 宁缺写出这道前所未有的大符,代表着这个世界的人间,于是,人间开始改变人间了。 但是,此间的神却不愿意让人间改变,于是,神威出现了。 无论是宁缺所写的这道前所未有的代表着人间的大符,还是从天穹直落的神威,都是最极致的力量。 当他们想遇到一起的时候,整个世界便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宁缺借助惊神阵的力量写出了这道符,但是,惊神阵先前能够抵挡主神威却是因为夏宇。只不过此时的夏宇已经虚弱无比,身上的念力开始快速的消失,他即将变成普通人。 所以,惊神阵在这道神威和人间之力的碰撞之下,变得更是摇摇欲坠。 “你想毁灭这个世界吗?” 惊神阵要消失了,宁缺也快抵挡不住了,所以,他率先开口了,他想要让观主放弃。 可惜,率先开口,便意味着动摇,便意味着,他的心已经有了放弃的打算了。 而观主,还没有开口,又怎么会放弃 “你可以停止。” 观主平静的说 宁缺想了想,说道 “不,我不受威胁。” 观主沉默片刻 “你一定会。” “老师曾经说过我,我只爱一人,不爱世人。” “不,那是以前,现在的你如果不爱,怎么写的出那个字?” 于是宁缺沉默了,是啊,如果不爱世人又怎么能够代表世人写出这个字。 桑桑变得越来越虚弱,快要握不住手里的阵眼杵。 那道金色的残影,快要离开她的身体,只剩下丝丝牵绊。 观主手里的天字卷在等待着她的归去。 他望向满天流淌的光浆,感受着其间的恐怖。 太阳越来越刺眼,即便是他,也快无法直视。 谁能改变这一切?谁能让满世界的光明瞬间消失? 然后,这片光明便薄弱了许多。 宁缺发现了,观主也发现了,长安的百姓们也发现了。 于是,所有人抬头看去。 此时天空之上出现了一个早已在那里就消失了的字。 一个大大的唐字。 那是夏宇写下的字,宁缺认出了这个字的笔迹。 可是,这个字不是在先前自己写下那个字的时候用来抵挡观主而消散了吗? 难道夏宇还能够写出一道这样的字吗? 宁缺明白,夏宇写出这个字的时候,用了和自己类似的方式,他汇集了唐国百姓的国魂,但是,这样的方式,即便是以及无矩的夏宇也应该只能够用一次才对啊。 那么,这个字是从哪里来的呢? 然后观主便笑了,他笑的很是肆意。 “十二先生,不愧是继夫子之后第二个达到那个境界的人啊。” 观主明白了,宁缺也有些明白了。 夏宇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会写下这个字,而不是写下他更为熟悉的那些神符?那些由他自己感悟出来的字? 因为唐国的国魂,因为唐国的不甘之魂,因为,唐国的君子之魂。 就像那句唐国的老话 可托六尺之孤,可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君子也。 唐国从来都不是一个甘于失败的国度,即便一时的失败,唐国也会暗中积攒力量,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次翻盘。 这个唐字是夏宇用唐国的国魂写的,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便被观主所击毁呢? 它先前的消失只不过是暂时的隐忍,寻找合适的机会而已。 观主明白,所以,才会赞叹夏宇,因为,夏宇真的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明白了部分人间之力。 唐国是人间的一部分,唐国的国魂,自然也就是人间之力的一部分。 和宁缺需要借用桑桑和惊神阵不同,夏宇先前写下这个字可是完全凭借着自己的力量。 “其实,他比你适合写出那个字。” 观主这么对宁缺说道 宁缺无所谓的笑了笑 “师兄自然是要强于我的。” 观主不再言语,而是抬头看向那个巨大的唐字,那个挡住了部分光明的唐字。 然后,这个唐字便消散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消散了 确实,没有写出这字的夏宇在一旁维持,这个字本身就没有那么的稳定。 而观主此时也更加的强大,他动用了神国的那部分力量。 然后,便是一片更加盛大的光明照耀了整个人间。 这一次,还有人能够帮助宁缺吗? 宁缺有些疑惑了。 不过,事实证明。那句话说的没错。 得道者多助,而此时书院是得道之人。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 夜晚,就这样降临人间。 人类本能里畏惧夜晚,但当只剩下光明的时候,他们很期待夜的到来。 世界一片安静。 叶青的预言视线了, 当永夜来临,太阳的光辉将被尽数遮掩,天空与天地陷入黑暗之中,人们将为之欢欣鼓舞,因为那才是真实地活着。 桑桑在宁缺的怀里转过身,看着夜空,有些惘然。 即便是她,也想象不到这样的变化。 “这是永夜吗?” “不。” 宁缺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给桑桑带上,那是副眼镜,镜片是黑水镜做的。 “这是日食。你看,挡住太阳的是月亮。” “那年在船上,我对老师说过。日食就是这么回事。” “老师终于想明白了该做些什么。” “他早就该想明白,早就该出现了。” 没错,最后挡住了全部光明和太阳的便是月亮,是夫子的化身。 书院的弟子们在为了人间的未来奋斗着,甚至已经有着两个书院中极具天赋的弟子为此付出了自己的全部修为。 夫子在天上又怎么会不出手呢? 夫子化身的月亮本身就挡在神国的神门之处,以前是为了阻止桑桑的回归,为了对抗昊天。那么,当观主动用天书导致神国出现动荡的时候,夫子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夫子只不过是出手晚了一些而已,但是他还是出手了。 就好像许多年前,在他显圣登天之前,在后山闭关纠结了很久,即便夏宇以及提醒过他了。 最后,夫子不还是出手了? 就仅仅因为那一句 打我的小徒弟,谁都不行! 此时此刻,被打的又不仅仅是夫子的小徒弟,还有这他的大徒弟,他的二徒弟,三徒弟,他的说有的徒弟都在挨打,作为老师,还是一个很护短的老师,他又怎么会不出手呢? 于是,最终,天书明字卷上的预言,还是实现了。 “永夜之末法时代,方有月现,自然复生。如此方不寂灭,世界另有出道。既然如此,静侯长夜到来便是,何苦强行逆天行事。莫非这天也在等着夜的到来?还是说它在恐惧夜的到来?它恐惧的是夜本身,还是随夜而至的月?” 世界一片黑暗,太阳被遮住,神国隐于浓重的墨色里,黯淡的极难看见,飘在长安城前的观主,神情异常复杂。 徒有规则,却失去了力量的本源,还如何战斗?那道自神国降落的光柱,早已焕散不知去了何处,人间的酷热早已被清凉取代。 于是,此时此刻,便在也没有力量能够阻止宁缺写出那个字了,也再也没有力量能够阻止这开天辟地的变化了。 两道深渊在大地的表面上快速蔓延,那个“人”字变得越来越大,地面真的很像一张纸被缚住,然后缓缓隆起。带来轰隆如雷的声音。 过程很慢,但是,却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世界最终还是会被宁缺毁灭,天还是会被开,地也还是会被辟。 宁缺一直都是冥王之子,只不过,他带来的永夜,不仅仅是对人间,更是对昊天。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边出现了地平线,海那头的帆舟只能看见帆尖,如果站的足够高,甚至能够看到远处微弯的弧。 “这就是新世界吗?” 桑桑问道。 “也许。” 那个完美的气泡再次出现在她身前,上面两道微小的裂痕已经变得极深,气泡随时可能破灭,那代表着她的世界即将毁灭。 当她的世界被毁灭的时候,她也就会死去。 桑桑在等待,等待自己的死去,神色很是平静,当一切都到来的时候,她便不再害怕了,有的只是平静。

207天塌4

在这一刻来临前,桑桑还很恐惧。 其实她一直都很恐惧,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荒原天弃山中躲避那么久的事情了。 在桑桑作为昊天的化身出现在人间的时候,她便有了自己的,有了自己的意志。所以,她不想就这么死去,她还舍不得去死去。 但是,当一切都已经决定下来后,当一切都不能在有任何的改变之后,桑桑反而能够坦然的去面对死亡了。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死有了价值,又或许是因为有着宁缺陪着她。、 此时宁缺正在城墙之上,轻轻的抱着桑桑,和她一起等待这最后的时刻的来临。 无数充满渴望的意愿或者说力量。顺着地面那两道越来越深的裂缝,从人间的四面八方涌来,进入长安城的街巷,通过惊神阵进入桑桑的身体里。 这是信仰的力量,桑桑以前自然是接触过的,毕竟她在神国之中倾听了信徒们的祈祷无数万年。 但是,这却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真切的渴望,接触到这让她都感到动容的渴望。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桑桑悟了,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书院、明白了叶青创建的新教。 其实人类爱不爱她并不重要,她爱不爱世人其实也不重要,她与人类,本来就是一体的。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冰冷的客观规则,她一直都是人类认识的世界的规则。 她是由人类的认知而产生的,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产生的。 所以,她可以活着,因为,世界的毁灭与否,其实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是人类认知的规则的化身,人类的认知是可以改变的,所以,她也可以随着人类的认知而改变,可以随着人类的认识一道成长。 于是,她抬起头,看向抱着自己的宁缺,很是平静 “我好像可以活着。” 宁缺的手臂微微颤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那就永远活着。” “但我不想再服侍你了。” “我服侍你。” 只要你不离开我,怎样都好。 世界还没有被破开,所以还有这无数的意愿来到长安,通过惊神阵来到桑桑的体内。 随着意愿的力量的增加,最终,长安城的城墙也禁不住这力量的冲击了。开始出现了无数道的裂缝。 桑桑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穹,看着若隐若现的神国。 然后,她抬起自己的小手,轻轻的挥了一挥。 无声无息间,一道没有颜色的光柱,从长安城里向着夜穹射出。 那是一道来自惊神阵的光柱,但是,却通过了她的手发出,所以,那是一道透明的光柱。 作为昊天世界唯一的神,这个世界便是昊天的世界,自然也就是桑桑的世界。 她自己的世界,她自然是最知道如何才能将这个世界毁去的人, 于是,透明的光柱穿过观主的身体,落到了夜穹上。 桑桑摘下墨镜,仔细地让宁缺戴上。 月亮还在夜穹里。太阳却仿佛离地面近了些,于是露出了明亮的边缘。 此时此刻,光明重新降临人间,却已不如先前那般炽烈恐怖。 苍白的天空重新变的湛蓝,然后,便出现了两道裂缝。 与大地上的两道裂缝遥遥相对。 都是一个人字。 那道透明的光柱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竟是要直接将天空撕破。 光柱是透明的,里面的气息却并不纯净,纷杂到了极点,亿万人便有亿万意愿,如何能够完全一致,但却鲜活到了极点。 于是,在场的人都受到这光柱之中的意念的影响,想起了一些在他们记忆深处的东西。 宁缺想起湖那边街畔蒸包子铺的热气,青石板上的脚印。 桑桑想起雪海畔那夜,那个温泉。 在不远处城墙上瘫坐着的夏宇,自然也想起了很多他早就遗忘了的事情,比如,原本朝小树不会死,原本,山山不会是他的妻子,原本,这个世界是不存在他这个人的。 夏宇除了这些,还想起了很多前世的记忆,那些在经历心魔之后,被他自己封印起来的记忆。 想起了富强、民主、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强大真言。 于是,夏宇明白了,其实即便没有自己,光凭借宁缺他们,便可以解决这个世界的危机,活着说,这个世界的危机,本来便是他们的机缘。 于是,夏宇也悟了。 观主也在场,但是,除却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想起了什么。 可能是他年幼时对昊天的虔诚吧。 观主看着那道透明的光柱,感受着其间的宏大与微渺,被远胜肃穆的美感动,微微皱眉 “这是什么力量?” 宁缺看向观主 “这就是人间之力。” 观主沉默片刻 “原来是这样的。” 在湛蓝天空的深处,那若隐若现的神国,此时此刻,在这强大的人间之力的冲击下,以速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始风化腐朽,最后,垮塌成最细微的尘埃。 然后,那湛蓝天空本身也开始破裂垮塌,天空变成无数轻如鹅毛的薄玉片,纷纷扬扬洒落人间,再也无法遮住人们望向外界的双眼。 所以,在天空之上是什么呢?那让夫子都向往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想起全部记忆的夏宇自然知道那里有着什么,抱着桑桑的宁缺,也隐隐的猜到了那里有着什么。 那是一片漆黑的宇宙,显得无比寒冷,看上去异常荒芜,没有任何人烟,给人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仿佛真实的幽冥。 于是,整个世界再一次的安静了下来。没有人率先开口说话。 大家都在震惊,这便是冥界吗? 这是大多数人共同的心声。 夏宇和宁缺,乃至桑桑都知道会看到这样的景象,所以,他们不会吃惊,但是,那些不知道的人,那些普通的百姓们,却还是会吃惊的。 大河国某个山村里。一个孩子拿起先前被太阳烤至半熟的鸡蛋,看着漆黑的天穹发呆,心想为什么太阳忽然间变的那么远?星星为什么也变远了? 孩子很害怕,咧着嘴便要哭,手里的鸡蛋落到地上,啪的一声破掉。 风吹鸡蛋壳,还有将凝未凝的蛋白,与蛋黄。 桑桑面前的气泡,也破了。 气泡破了,那么,保护便也就消失了。 。。。。。。 。。。。。。 在广漠无垠的宇宙里,有一个燃烧的火球。 那便是太阳,是一颗很是年轻的恒星。 然后,在恒星的周边,有着七颗行星围绕着它不断的运动者。 但是,却有着一个地方显得很是空白,让人感觉那里好像就是少了些什么似的。 然后,在某个时间里,那里的空间忽然发生了轻微的扭曲。 于是,又过去了好久,或许是好久吧,不过,从恒星的角度来看,可能只是一瞬的时间。 扭曲的空间表面出现了两条清晰的裂缝。裂缝蜷曲,然后消失。 最终,一颗蓝色的星球出现在了那里。 那个过程很难形容,这颗星球的出现,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才从那个空间裂缝里出来,又似乎它瞬间便出现在这条轨道上。 随着蓝色星球的突兀出现,一道无形的引力波,向着四周散播。 没有了气泡的保护,那颗新出现的星球就好像是一块美味的蛋糕一样,吸引着距离恒星约三点几亿公里的空间里,那些密布的无数小行星。 无数小行星甚至是小颗的陨石,离开它们原先定居的空间,向着那颗蓝色星球静静的飞去,自然不可能走直线,但总有相遇的那一刻。 。。。。。。 。。。。。。 满天陨石,在漆黑的夜穹里向着地面而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消片刻,这个刚经历了一场巨大动荡的世界便会被毁灭。 天空之上,果然便是冥界。 “你就是冥王之子。” 观主看着宁缺说道。 冥界是传说,是昊天的谎言,这是现在已经被接受的说法。 但是却不能否认,在很多年前,卫光明在长安城看到了宁缺,认为他就是冥王之子。 在多年前,瓦山烂柯上,桑桑被认为是冥王的女儿。 几年之前,隆庆更认为自己才是冥王之子。 但是,此时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宁缺被认为是冥王之子。 他毁灭了昊天的世界,迎来了新的世界。 可是,新的世界也即将迎来毁灭。 宇宙,是那样的荒凉又危险,无比的寒冷,与传说之中的冥界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如此,将整个人间带到这个冥界中的宁缺,被称为是冥王之子又有什么问题呢? 宁缺显然也被此时宇宙的变化给惊到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语气很是寒冷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才对。 桃山之下,小镇外。 二师兄抬手解开了那座本就没有多大作用的阵法,放出了其中的青衣道人。 二师兄看向那些将要降临人间的死亡使者,举起铁剑,对着青衣道人说道 “想不想去战一场?” 青衣道人走到二师兄的身边,一同抬头望去。 “很好。” 西陵神殿。 新教的信徒,坐在崖坪间,坐在山道上,看着这远远超出想象的画面,震撼的无法言语。 皮皮站起身,看向空中的景象,微微蹙眉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棠握住铁棍,没有说话。 叶红鱼站在崖畔,血色的裁决神袍在夜风里作响。看着夜空,面无表情 “域外天魔?待本座把你斩了。” 百姓或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些修心者却能够知道此时此刻,世界将面临的事情。 天空没有了。所以,他们的身体变得轻若羽毛。 只要他们动起念头,便可以离开地面。 昊天保护这个世界的气泡破开了,那么,压制修行者无数年的规则,也应该不复存在。 所以,此时此刻,这些修行者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然后,修行者们的修为便出现了变化。 没有了压制,又接触到了比天地元气更加浓厚的气息,他们突破了。 不惑境界的修行者,忽然洞玄。洞玄境界的修行者,看着天上真正的繁星,知了天命。知命境的大修行者,轻而易举地迈过了那道门槛。 于是,人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可是,即便是这些修行者们,也没有想到,刚刚获得自由,便要迎来生死立见的一战。 不过,作为修行者,作为一个自由的修行者,没有人选择避战。 因为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值得他们为之而奋斗。 于是,一瞬间,无数修行者准备着战斗。 可惜,却完全没有他们出手的机会。 即便是二师兄,青衣道人,皮皮,小棠,叶红鱼他们也没有机会出手。 因为,此时此刻,在天空之上,还有这而一颗月亮,那是夫子的化身。 夫子,在人间守护了人间千年,等到他化作了月亮,在这个危机的时刻,他再一次的守护了人间。 那轮明月,挡住了所有的陨石。 轰隆隆的巨响,无法传到地面,地面上的人们都感同身受。如此密集的撞击,如此恐怖的威力。 就算是知命巅峰、甚至是逾过五境的大修行者,都很难存活下来。 但是,即便此时在那里顶着的是夫子,可是,他能够顶住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切最终停止了。 月亮不再完美,上面到处都是撞击形成的环形山,到处都有岩浆喷涌,形成或高或低的原地,有些地方明亮,有些地方暗沉。 这样的月亮,不再像以前一样完美,甚至变得很是难看,但是,在人们的眼中,此时的它确实最美的。 夫子默默的守护了人间千年,此后,他也将继续守护这里,在守护千年,万年,甚至是亿年,乃至更久。 一切都结束了。 观主的计划失败了,修行者们真正的自由了,人间也在那样恐怖的攻击面前存活了下来。 一切都便的很是美好。 当夜晚结束,清晨来临,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时。 天空便再一次的出现在了人们的眼中,依然的蔚蓝,依然的广阔,却好像和之前有了什么不同。 因为,这片天空更加开阔,其后更是有着无尽的空间。

208天塌5

观主抬头看向天空,感受着在天空之上的那片幽静,寒冷的夜空,嘴角带上了些许的微笑。 低下头,看向宁缺,淡淡的说道 “这感觉,确实很不错,不过,现在,人已经变得不再像是从前的人,人间还是我们在意的人间吗?已经变得不再像是从前的人,人间还是我们在意的人间吗?” 宁缺看向观主 “人生活的地方就是人间,不是吗?” 顿了顿,宁缺转头看向远处 “酒徒认为修行者、尤其是到了某种程度的修行者已经不能算是人,是非人,但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修行者是超人。” 观主皱眉,疑惑的看向宁缺,想要让他解释一下什么是超人。 于是,宁缺便对他说道 “就像世界需要改变一样,人类最终也需要进化,我觉得着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他的话音刚落,天空里忽然出现了一道笔直的白线。 那条白线是一名修行者,穿着蓝色长衫,从人间飞向了宇宙。 宁缺能够看清,观主自然也是能够看清楚那个人的, “那是梁国的一名散修,境界很糟糕。” 宁缺看着那道白线飞出大气层,向着外太空飞去,笑了起来。 紧接着,便有着无数的白线向着宇宙飞去,每道白细的前端,都是一名修行者。人类开始了自己新的旅程。 这样的景象是很壮观的,宁缺是这样觉得的。 “有些意思。” 观主看到这样的景象,平静的说道。 然后他就变成无数光点,消散在新世界的第一道晨风里。 观主死了,在哪道透明光柱穿过他身体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先前和他对话的不过是观主凭借超强的修为,极高境界,强行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残留意识罢了。 因为观主不放心,他想要知道人类的未来是怎样的。 其实,说到底观主也没有什么错误,他同夫子一样,热爱着这个人间,爱着这个人间中的每一个人类。 只不过,观主选择的道路和夫子是不同的。 夫子寻求精神上的自由,而观主则想要保持原状,夫子是冒险,而观主则是求稳。 在这件事情上,本就没有什么对和错,有的不过是双方立场上的不同罢了。但是,其实,观主也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观主有姓无名。他就叫陈某。 陈某里的某,是某某里的某,是人间随处可见的某某。 他代表着人类的一部分。 夫子代表着人类的另一部分。 我爱人类,即便人类不爱我,我还是要这么做,因为这样可以保护人类。 即便是死了,观主也要在看看这个人间,直到他觉得应该可以,才彻底的死去。 最后,观主还是死了。 在西陵桃山的崖畔。 皮皮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了。 所以,他长拜及地,但是,神情却很是平静,不是不伤心,而是,观主死的其所。不是皮皮站在观主的对立面,只是他们的立场不同罢了。 小棠也随皮皮拜倒在地。 她是皮皮的妻子,那么便是观主的儿媳,此时此刻,不用去考虑道门和魔宗的关系,存粹的亲人之间的关系,小棠,该拜。 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永夜,或者说,有没有永夜其实都是一样的。人间还是会变得越来越冷,河水还是会结成冰,黑夜也会越来越长。 当阳光洒落的时候,积雪也会融合成水,汇合融化的冰水,一同向着南流去。 这个世界,终究不可能永远地孤单下去。 荒原深处,那座断崖上 三师姐抱着大师兄坐了很多天,直到大师兄的伤好了。 但是,大师兄却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就和夏宇一样,修为全失。 如果要回复当年的境界,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年。或者,永远都没有那一天。 老黄牛在山山他们去看夏宇的时候,便已经来到了这里,此时正在断崖下等着。 大师兄从三师姐的怀中坐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老黄牛拉着的马车上,取出了夫子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壶酒,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了口,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此时此刻,大师兄没有失落,他有的只是满满的满足,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李满满。 大师兄坐在马车上,回头神情温和的对三师姐说道 “师妹,再会。” 三师姐则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掀开车帘,坐了上来。 对此,大师兄是很诧异的,他抬起手,指了指天空之上的那些白线,对着三师姐说道 “你难道不想出去看看?” 现在的人间没有了屏障,修心者们都自由了,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拦住他们向外探索的了。所以,现在随时随地都会出现一道白线,那便意味着一名修行者离开人间。 修行,从来都不是昊天赐给人类的礼物,而是人类自己的意愿。 每一位修行者,都想知道的更多,体验更多。 像三师姐这样的大修行者又怎么会例外呢? 或许那天外天很是危险,但是,作为前魔宗宗主,修习无人修习的二十三年蝉的林雾,书院的三先生余帘的三师姐又怎么会惧怕这些危险呢? 那么,她为什么不离去呢? 三师姐不耐烦的看向大师兄 “江上没盖盖子,想跳水自杀随时都能跳,现在这天也没盖子,想飞出去就可以飞出去,着什么急?” 大师兄明白了三师姐的意思,于是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说的有道理。” 既然有道理那么,便这样吧,毕竟,书院最讲道理。 三师姐有些头疼,她看向大师兄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大师兄喝了一口夫子留下的酒,抬头看向天空之中的月亮,说道 “我想先把新世界走一圈,看看能不能走回原地。” 大师兄转头看向三师姐 “老师和小师弟都是这样说的,但总要有人走一遍证明一下。” 三师姐眼中露出一些隐藏很深的欣喜 “那要很长时间。” 大师兄笑道 “老黄现在老了,难免慢些。” 对此,老黄牛也不过是回头看向两个人,懒得理会罢了。 按辈分,老黄牛算的上是书院几人的师叔了,对于大师兄和三师姐这对师兄妹之间的麻烦事,老黄牛是真的懒得理会。 三师姐听到大师兄的话,回了一句 “很好。” “哪里好?” 时间很长,极好。 三师姐在心中说道,但是,她并没有说出口,也不用说出口。 于是,牛车便缓慢的向西行去。 直到某日,牛车被一名道门遗老拦住,他跪在车前,痛哭流涕,说道门妙义随观主之死、西陵神殿之乱消失殆尽,书院崖洞里的书又毁于一朝,恳求大先生为道门留些法门。 他所求的那些道义,非陈皮皮、叶红鱼所能传,只能求大先生。 大师兄沉默片刻,准备应其所求著书。 三师姐看向大师兄 “师兄准备写多少卷?” “大道三千,三千卷为宜。” “那要写多长时间?前些天听闻泥塘里出现了牡丹鱼,再不去只怕要被那头老黑驴吃光,师兄交给我便是。” 三师姐是前任魔宗宗主,又在书院学习了二十三年,期间不知道看过了多少道门典籍,写下一些道门的法门,并不算难事。 于是,大师兄并没有反对,三师姐便说道 “我说,你记。” 那名遗老虽然心中还是想要大师兄去撰写的,但是,对三师姐的话却不敢反驳,当日,熊初墨死去的时候,他可是在现场的。 于是片刻之后,牛车就再一次的西行了。 听闻前方有牡丹鱼可以吃,老黄牛终于打起了些精神。 大师兄看着三师姐微笑不语。 三师姐神情平静。 大师兄继续笑着,于是,三师姐也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情想不明白。” 听到大师兄的话,三师姐有些不安了。 大师兄有些茫然,问道 “为什么小师弟一直要我找一个叫阿瞒的人当关门弟子?还说他一定能学会无距?” 三师姐微感羞恼,心中暗自决定,等下切牡丹鱼的时候,自己绝对不动手。 其实,本来就不用她动手的。 这个世界上,切牡丹鱼最好的是两个人,大师兄和桑桑。 所以,根本不用三师姐动手。 其实,大师兄真的是问所谓的阿满吗?想来不是的,三师姐和大师兄之间的事情,还要让两个人慢慢的磨去 新世界和旧世界其实没什么区别。 大师兄和三师姐之间的事情一如既往的别扭。 七师姐也一如既往的照顾二师兄。 五师兄和八师兄还是习惯在后山里呆着下棋 九师兄和十师兄还是喜欢在镜湖畔操琴吹箫。 要说变化,想来便是十一师兄了,据说他去了月轮国,遇见了花痴,至于有没有发生什么故事,谁都不知道。 陈皮皮和唐小棠留在了西陵神殿。 书院还是那个书院,长安还是那座长安,红袖招现在是小草在管,唐帝正式登基,李渔深居清宫,极少见人,上官扬羽做着史上最丑陋的宰相,曾静夫妇受过那两道光团,自然长命百岁,万雁塔寺的钟声还是那样悠远。 据说,朝老太爷收了张三和李四为义子,朝小树的死去终究还是一件憾事。 宁缺和桑桑乘着马车来到了临四十七巷的老笔宅门外。 桑桑还是像从前那般丰腴,怀里抱着青毛狗。 站在老笔斋门前,桑桑望向夜空,轻声问道 “这就是你来的那个世界吗?” 宁缺抬头看了看,想了一想,说道 “应该就是。” “为什么这么确定。” 宁缺指着夜空里那轮明月说道 “因为有月亮啊。” 这句话其实很没有道理,不过书院弟子不就是这样吗? 桑桑又问道 “这个世界的天地元气正在向外面逃逸散失,将来总有一天会流失干净,你有没有想过,到那天后该怎么办?” 宁缺望向远处,说道 “我想那时候,人们或者都已经离开了这里。” 桑桑沉默了,没有在说些什么。 宁缺将她搂进怀里,看着夜空说道 “或者无数年后,这里再次出现新的明,在那个明。老师、观主还有大师兄他们都会成为传说。甚至是神话。” 桑桑有些好奇的问道 “会留下什么?” 宁缺想了一想,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是子曰?” 桑桑明白宁缺的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桑桑停下了笑声,看向宁缺 “哥哥,还是没有下落吗?” 宁缺的笑声也停了下来,神色有些惆怅 “还是没有找到。” 桑桑从宁缺的怀中挣脱了出来,看向远处 “据说,当日他为了帮助我们吃了坐地丹。” 宁缺一愣,说道 “好像是这样的。” 顿了顿,宁缺继续说道 “坐地丹啊,不过,我想十二师兄那样的人是不会有事的。” 然后,两人推开了老笔宅 那里面有着两个客人,一袭红衣,一袭白衫。 正是叶红鱼和山山。 叶红鱼对桑桑直接说道 “我有些话要和他说。你不要吃醋。” 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 “听说街头那家酸辣面片汤的老板被你赏过一块金砖?” 山山在一旁捂嘴笑了起来。 桑桑抱着青毛狗。向后院走去。 “把一对子女扔进大学士府。自己天天抱个青皮狗到处闲逛,这么位贵妇,夫子以前知道吗?” 叶红鱼对着宁缺嘲讽道 “说正事,我们要走了。” 宁缺一愣,他知道这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但是,夏宇还没有找到,山山就要离去。 于是,他疑惑的的看向叶红鱼旁边的山山 山山也不再笑了,神色凝重的看向宁缺 “师兄们都有着自己的事情,我只能拜托你。” 宁缺更是好奇,拜托自己?拜托什么?找夏宇? 然后,他便听到山山继续说道 “阿宇先前和观主战斗是吃了坐地丹的。” 宁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山山继续说道 “他当时的伤势很重,只能靠坐地丹才能够恢复伤势,和观主对战。然后,在战斗之后,坐地丹的作用便爆发了。” 宁缺的神色变得凝重了,坐地丹的副作用,他也知道,甚至当年,他还亲眼见过,如果不是夏宇当时出手,夏侯那个时候便已经死了。 山山自然知道宁缺神情的变化是因为什么,于是,她继续说道 “不过,阿宇没那么严重,就是修为全失,然后,伤势加重了。” 宁缺有些焦急的看口 “那他现在在哪?” 山山抬头看向长安城的中央,那里是唐国的皇宫。 “在惊神阵的阵眼下,他的伤势太重了,也幸好在修为全失之前,他到达过那个境界,所以,他选择了沉睡还恢复伤势。” 宁缺看向惊神阵阵眼那里,然后,问道 “那你拜托我的是?” “将惊神阵的阵眼毁去,如果可以,将惊神阵毁去。” 宁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对着叶红鱼和山山行礼 “保重。”

209苏醒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 距离世界屏障的破去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只知道时间飞逝,人已不再。 时间是一样很强大的武器,它不仅仅能够改变人的记忆,人的面貌以及人的生命,它更加的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它路过的痕迹。 时间的流逝,对于此时这个世界最大的影响便应该是这个天地间的环境了吧。 此时的长安,或者说,以前唐国的都城长安的位置,已经是在群山峻岭之间了。 宁缺当年在山山离去后,便根据山山留下的话语毁掉了以前守护了人间千年的惊神阵,确实,当时,毕竟这座大阵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作用了,毁掉也就毁掉了。 不过,或许谁都没想到,没有了惊神阵的守护,长安城会在时间的作用下,变成此时的群山峻岭。 在长安旧址的西北方,有着一座宏大的城市,期间人们往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过去了多久,人类还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们永远都可以让自己过的很好。 将视线拉远,这个世界因为当初那道人字神符的作用,变成了一个球形,在那个冰冷荒凉的宇宙中围绕着太阳不断的移动着。 隐约间,能够看出,整个世界被海水分给成了几个部分,而唐国以前的遗址则成为了这个世界最中心的位置。 突然间,在世界中心的上空中,出现了一个深蓝色的漩涡,一闪而逝。 从漩涡中飞出了两道光线,就好像是当年屏障破碎的时候,修行者们离开人间的那些白线一样,仔细去看,便可以看出,这两道光线也是两个人。 在另一边,长安旧址的群山峻岭之间,一座山峰的地下,有着一座并不宏大的地宫。 不过,即便不宏大,那也是地宫,有着城墙,有着街道,有着城楼。 如果,从上空去看,便可以发现,这座地宫完全和已经消失在时光的河水中的长安城一抹一样,或者说,它是另一座惊神阵。 在这座惊神阵的中心,阵眼的位置,是一座并不高的城楼,城楼之中,有着一张石床,在石床之上,有着一个白衣青年在沉睡着。 那青年一袭白色的儒服,腰间系着一条血红的腰带,腰带上还别着一个艳黄色的葫芦。 不过,从青年身上的灰尘来看,这位显然已经在这里一动不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这位青年便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服用了坐地丹,失去了全部修为的夏宇。 当年夏宇为了对抗观主服用了坐地丹,来恢复自己的伤势和修为,不过,也因为坐地丹巨大的副作用,在那之后,夏宇失去了自己全部的修为,身上也受到了巨大的伤痛。 没有了修为的夏宇,在那个天地元气不断的向外流逝的情况下,根本不能很好的恢复伤势,不过,也算是幸运,夏宇修习的明玉诀是一种可以自动修炼的功法。 只要时间够长,夏宇便可以恢复伤势,甚至是恢复修为。 为了加快这个过程,夏宇选择沉睡。 当时,世界第一次的没有了屏障,在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修行者去探索世界之外了,山山也是一位修行者,夏宇自然不会让山山在这里陪着沉睡的自己几千,甚至几万年的。所以,在拜托山山在地下建立了一座小的惊神阵之后,便让她也离去了。 如今,并不是夏宇醒来的日子,他身上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不过,他还是醒了。 受到先前世界上空那道漩涡的影响,夏宇醒了。 没有了世界屏障,天地元气便不可避免的向外泄露,虽然修行者们也可以接触在世界之外的宇宙中的本源之气,但是,天地元气也确实在变的越来越少。 夏宇沉睡的时间中,这个世界的天地元气已经几乎流逝干净了,此时空中还存留的天地元气,甚至都不能让夏宇让自己的剑飞起来。 也正因为天地元气的稀薄,夏宇的沉睡时间也变的更加的悠长了。 不过,先前那漩涡出现的时候,也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它周围的天地元气,天地元气便在那一瞬间剧烈的波动了起来,虽然不久便停歇了,不过,对于这个稀薄的环境,这就好像是在安静的环境中的一声巨响一样明显。 所以,夏宇感知到了,所以,他醒了。 醒过来的夏宇也知道此时这个世界元气的稀薄,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先前影响元气波动的事物更加的感兴趣了。 。。。。。。。 。。。。。。。 夏宇缓慢的走出了地宫,站在群山之间, 沉睡的地方是长安,那么,这些山边是在长安的上方?这是睡了多久啊? 夏宇看着那些群山不免有着感慨。 然后,夏宇边在天地间观察了起来。 他在找天地间的缝隙,好进行无距,虽然夏宇的伤势和修为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像是无距这样的技巧他却是已经可以用了。 不过,片刻之后,夏宇还是老实的走着下了山。 为什么呢? 因为长久的时间变化,因为元气的流逝,或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在很久以前,天地间那些丰富的缝隙消失的无影无终了,夏宇甚至连一条进行无距的通道都没有找出来。 没有通道,边只能步行了。 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一种群居动物。 长时间的沉睡让夏宇和世界有些脱节了,所以,他在前往元气波动的中心之前,先是来到了距离长安最近的一座城市。 那里的建筑风格竟然和自己沉睡之前的长安的建筑风格很像,但是却有着许多不同的地方,比如这里虽然城墙用了石砖搭建,但是,建筑还是用的木制。而且还出现了许多的平台。 在这座城市的门外,有着许多的士兵在不断的检查来往的人和车辆。 夏宇也看到了一些向着那些士兵递钱的商户。 不过让夏宇感到惊讶的是,这个时候的钱,已经不再是沉睡之前的碎银了,而是由铜制的方孔圆钱。 夏宇走到城墙的附近,边不再进去了,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距离他沉睡过去了多久,同样也因为,他没有户籍,城门那里那么多士兵都在盘查来往的人群,夏宇并不像在自己刚刚出来边惹麻烦。 所以,他在城门外的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夏宇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时候,钱都是能够让鬼推磨的存在,而且,先前,夏宇也看到了许多人用钱银让那些守门的士兵通融的。 而夏宇此时的目的便是弄到一些的钱银。 无论是进城贿赂那些士兵,还是在城内活动,都是少不了钱银的。 夏宇此时却是身上还有着伤病,修为也没有全部恢复,甚至,因为元气稀薄的原因,他的很多手段都不能使用了。 不过,像偷钱这样的手段,也不需要多么强大的修为啊。 夏宇只不过是盯住了一位通过贿赂士兵从城里出来的,衣着光彩的商人,然后,用了少量的念力,带动着身上仅存的一部分醉心花,让那商人陷入幻觉,剩下的,便是伸手去拿就好了。 。。。。。。。 。。。。。。。 走在城中的大街上,夏宇把玩着手中的铜钱,那是一枚直径在三厘米左右的圆形钱币,大概重八克左右,上面铭刻着半两两个字,略具弧形。 夏宇虽然对于历史并不熟悉,但是,也知道半两钱是在他前世中的历史中存在的。 所以,宁缺说对了,这里还真是以前的那个世界,不在是因为这里有月亮了。 夏宇心中想着,不由的再次将头抬起,看向空中的月亮,虽然,现在还是白日,月亮还看不到,但是,夏宇知道,它就在那里。 不过,让夏宇很是失望的是,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上面也布满了当初阻拦那些陨石留下的环形山,可是,在那上面,夏宇在也感受不到夫子的气息了。 不知道夫子是离去了还是已经消失了。 想来是离去了吧,当然,应该只是精神离去了,不然,月亮也就不会在那里了。 从这一点来看,夏宇便能够确定,自己却是是沉睡了许久了,久到夫子都只是将月亮留在那里守护人间,而自己却去探索,那辽阔没有边际的宇宙去了。 夏宇在城中没有目的的走着,他突然对于那出现的元气波动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 这个世界的变化太大了,他们那个时代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没有一点的传说留下,甚至,已经,在人类的历史中消失了。 夏宇为了探究这里到底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使用半两钱的秦国,在这座城市中四处询问。 最终还是确定了这里便是秦国的都城咸阳,而此时也却是是秦朝,是夏宇记忆中的那个秦朝。 其实,夏宇纠结这里是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也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想要全部恢复过来,至少还要需要千年之久。 本来当然是不用这么久的了,不过,因为天地元气的稀薄,夏宇恢复自然会慢些,在加上他中途清醒过来,想要在进入到那种重伤沉睡的状态的话要难上不少。 既然不能在陷入沉睡,还要熬过千年的恢复期,夏宇总要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才好啊。 夏宇突然有些想山山了,如果她在这里的话,还能够陪着自己一起四处走走,看看这个世界现在的风景,写写字,画画风景。 做为一名神符师,夏宇怎么可能不会画画呢,就是没有他的字写的好罢了。 对啊,山山不在,夏宇也可以一个人去这个世界上到处看看啊。 大师兄当时的伤势要比夏宇还要严重许多,不过,到过那个境界的人都不会轻易的死去,那么,大师兄应该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吧。 他说过要在世界上走走看看能不能走回原地,去验证夫子和宁缺的话语。 大师兄如果在的话,那么三师姐也应该在才对啊。 除去这两个人以外,书院的其他人也有着不会离开人间的才对啊。 比如只知道下棋的五师兄和八师兄,又比如曾经认为这个世界不再有人配听自己音乐的九十师兄。 皮皮的新教现在应该就是西方的教会了吧,那么,皮皮是那所谓的神子还是教皇? 既然,这个世界可能还存在这个这么多书院的人,那么,夏宇为什么不去寻找呢? 就算不去寻找,先前那么激烈的元气波动,想来,他们也应该能够感受的到才是,那么,他们应该也会前去看看吧。 既然如此,夏宇想着,自己还是去元气波动的中心看一看才是,毕竟,此时的自己,很闲。 夏宇现在是真的很闲,也很无奈。 夏宇发现这个世界虽然念师的修行之路断了,剑师和武者的修行方式却流传了下来,虽然有着些许的残缺, 就比如剑师千里飞剑的御剑手段没了,武者吸取天地元气的手段也没有了。 剑师变成了一位的感悟剑意,武者变成了不断的打磨自己的身体。 但是,也别说,现在的剑师和武者其实很像,或者说,此时,剑师已经变成了武者的一部分,而且,这样存粹的打磨身体,感悟自己的剑,在剑法上下功夫的做法,在这个天地元气稀薄的世界里还真有些作用。 至少夏宇先前看到这那两个人凭借他们的身手,不能使用念师手段的夏宇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夏宇现在很是需要一把剑。 夏宇突然有些想念自己送给依兰的无锋剑了,那毕竟是最适合自己无痕剑意的剑啊。不过,既然那无锋剑现在不在夏宇手中,那么,夏宇便需要一把剑,不用太好,能够承受自己的剑意的就好。 不过,能够承受夏宇剑意的剑,又怎么会是一把简单的剑呢? 夏宇在铁匠铺试了好几把剑都是剑意一动便化成了粉末,这让他明白了,现在人间的打铁技术真的很落后,和当初在书院六师兄打造的那些随手之作都不能相比。 既然,如此,夏宇便只好挑上一把样子还算和他胃口的剑便出发向着事发地点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