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犹豫了一下又道,“但小将军年纪轻轻,却功力深厚,兴许能够吉人天相。”
他这是一句安慰的话,通常人要入土,已经力不能及时,大夫们都会说上句类似“听天命”的话,家属听见了就开始抱头痛哭,这几乎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人救不活了也不能明说,但此时却换来阮临霜过于平静的一个眼神。
“……”王大夫感觉自己反而是被安慰的那一方。
床上躺着的人已经灌过了一轮药,这药苦涩无比,第一副王大夫没收钱,他说得是,“小将军每天在边关为我们这些人抛头颅洒热血,若没有柴国公和小公爷,我这药堂也不至于开得如此太平,所以银子我不好收。”
“不过此去路途遥远,姑娘最好提前备好所有药材……这些药材十分贵重,我一家难以供应,若从旁人家买,还是需要出银子的。”
“保家卫国是柴筝的责任,你不曾欠她什么,也不需要报恩,药钱我会论价给,”阮临霜笑了笑,“您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若是为了柴筝,害得一位好大夫倾家荡产,于我来说也有责任。”
最后双方推托,王大夫再长十张嘴也是说不过阮临霜的,最后阮临霜还是给了大部分的钱。
大概是听见自家的银票子响,柴筝哼哼唧唧开始有些醒转的痕迹,她的眼皮子动了动,沙哑着嗓子先喊了声,“小阮!我还活着!”
给她激动的有些劈。
只要自己还活着,小阮之前的话就不作数,那以后生生世世都能纠缠着,小阮是摆脱不了自己了。
柴筝一醒,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就连王大夫都没想到柴筝会一帖药下去立马见效,说真的,一个人伤成这样还能醒过来,他都觉得是个奇迹。
阮临霜给她倒了水,一点一点的让柴筝吞咽,柴筝不大能动,她胸口至肩膀的伤连成一道,王大夫手艺好,先给她缝了一道又尽量包得不渗血,但要是动作大了,还是有可能扯裂。
偏偏柴筝这伤,又是不能被扯裂的,她此刻体虚,极容易感染。
喝饱了水,嗓子也开了,没有刚刚的沙哑,只是柴筝没什么力气,说两句话就觉得有些累,她在床上撇着头,醒了就看身边的人忙忙碌碌,续不上力就再睡会儿,要不是全身的老骨头吱吱嘎嘎的响,柴筝觉得这日子过得还挺不错。
只是……她原本以为醒过来就能跟小阮多说两句话,毕竟曲里唱的,书里写的,都是英雄得死在美人身边,还得絮絮叨叨说上一连串的遗言,最好方方面面都交代到了,连美人以后嫁给谁都得跟着操心。
但阮临霜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喂完水,给柴筝掖了掖被子,说“有事要忙”,就将满腔废话想唠叨的“英雄”给抛下,这要是平常的柴筝,肯定能想到小阮是去置办草药还有些路上要用的东西,急着带她回长安。
但这会儿不行……这会儿柴筝脑子缺血,光觉得自己遗言没人听了。
郭衍是真不知道柴小将军乃当代文豪,昏昏沉沉中还能长篇大论一番,只是越说越低,到最后像是猪哼哼。
等阮姑娘回来,他赶紧将小将军移交过去,感叹着,“这朝廷真是要命啊,小将军年纪不大操心的也太多了……圣人成书得十年,小将军半个时辰的遗言就有两部多。”
阮临霜已经很久不见笑脸,经郭衍这么一传达,倒是能想象到柴筝不停折腾得两片嘴皮子,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难为郭大人了。”
柴筝竖起了耳朵听周边的动静,她刚刚又睡了一会儿,算是有精神,见小阮进来了正在跟郭衍说话,就使劲睁着眼睛求关注。
如果不是受伤过重导致她全身脱力,柴筝估计能直接蹦起来挂到阮临霜的身上。
“怎么又醒了?”阮临霜是从街上回来的,大半个县城里的昂贵药材都被她给买了,回来时惦记着柴筝要一路喝药,嘴里估计都是苦的,又买了蜜饯和糖霜山楂各一包,此时正取了一颗山楂出来,送到柴筝嘴边。
柴筝也不客气,一口下去差点咬到阮临霜的手指。
“看不见你,睡不着。”柴筝舌头被偌大山楂抵住了,说话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