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江之地素来富硕,被称为“肥缺”的位子多了,官员跟着贪腐严重,几乎到了浊不见清的地步,宽圆当年劫粮草,也是认定了这帮草包只吃饭不干活儿,把仗打成这个德性。
谁知一个多月后,木桑忽然大举撤军,不仅退出黄海,并递送降书,还与大靖商定百年内互不进犯。
宽圆听闻此消息特意去打听过,才知道是长公主揪出内奸在前,柴国公与小公爷逼退木桑战船在后,多年怨气一朝得出,宽圆山寨上到现在还供着国公爷一家三口的图像。
只是八岁与十四岁的柴筝看起来还是有不少区别,宽圆才一时没能认出来。
柴家的旗子就在漠北十六州的城墙上挂着,那是漠北数万万百姓的指望,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谁也不会向柴筝动手,因此宽圆话一落,除了他自己的兄弟,大部分只为财而来的也不想劫了,毕竟江湖最恨恩将仇报。
“原来是柴小将军的卫队,”人群中有个沉稳的男声道,“是我们有眼无珠,今日多有得罪,小将军为我漠北出生入死,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但可吩咐,青州马帮绝不推辞!兄弟们,我们撤!”
一声令下,呼啦啦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向外跳了好多人,不只有青州马帮的,连同一些想浑水摸鱼的散人也跟着走了。
紧接着是一个接一个的承诺和一个接一个的离场,最终只剩了宽圆这一队人还留在原地。
宽圆这会儿热血上头,可惜他就是一个普通山头的普通土匪,何况两江的山不比这漠北崎岖之地,两百米的土丘也好意思称个山头,这会儿全部家当都跟着宽圆在迁徙,他放眼望去就是帮歪瓜裂枣,瞬间冷静不少。
得到的人情重逾千斤,虽然表面上看来再好不过,但柴筝宁可说自己是商先生的手下,也不肯暴露身份,就是怕现在这种情况。
江湖人实在过于直率重义气,少有了解当今朝廷的,自然也看不出孙启府与他们并非一路人……孙大人这张嘴,白也能说成黑,无中也能生了有,倘若凭此口才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赵谦还不背过气去。
他柴家的势力竟然已经大到这般地步,从两江至漠北,都是些死忠之士,竟提都不提皇恩浩荡?!
而今的赵谦已经四十开外奔着天命之年而去,越发疑心深厚,柴筝都感觉自己这是在钢丝索上瞎蹦跶——找死玩儿呢。
果不其然,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孙启府才从对面房间中走出来,一副柴筝欠他一座金山的架势,阮临霜倒是不甚在意,她目光低垂,背微微抵着门框,脸上还带着点轻微的笑意,让人一时吃不准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孙启府刚刚冲出去救她是个戳穿谎言的现场,还是阮临霜真就这么巧也遇上了麻烦。
戴悬是个极其小心眼的人,就算阮临霜是未来太子妃,他也不见得顾忌……元巳的全家他都敢杀,他还有什么是不敢的?要是让他知道阮临霜是做戏,故意让他身处险境,他就敢暗中下手,毁了阮临霜。
“小公爷好大的威风啊,”孙启府开口就是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你能好好保护太子妃,竟连她摔出了窗户也不知道,上赶着与这些江湖匪类相认,怎么,漠北十六州的兵权还不够,连江湖势力都要染指?”
“看来孙启府还不知道小阮轻功绝顶,她从窗户掉下去可不叫摔,那叫算计你。”柴筝心里敢这么想,嘴里可不敢这么说,她发出声音的这部分可恭敬多了,“……孙大人,您讲点道理,这就像是京城里的朋友卖您面子,漠北各家各户见我和我爹多了,混个眼熟,这也过分啊?”
孙启府本就是个借机找茬的,他才不想讲道理呢。
柴筝了解孙启府,见他一副眼珠子向下瞥,比起等自己的解释,孙启府更像是在打腹稿,好在圣上面前有理有据的参上一本。
“……”真就怕什么来什么,柴筝叹了口气,不再为自己辩白,她又道,“方才我闻到了空气中的□□味,恐怕是戴悬戴大人身上装了什么能要人命的东西。以此自保我可以理解,但希望戴大人不要滥用,我们这些人,也是人,不想卷入其中。”
孙启府闻言,脸色忽然大变,比刚刚找柴筝不痛快时还要阴沉了几分。
他显然是知道戴悬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可惜当着柴筝的面又不好说什么,于是手一挥,从人群后头将无比鬼祟的店小二给抓了出来,“我们的房间窗户被砸不能住了,一百两银票,给我再开一间房,还在这一层。”
店小二纯赚不亏,于是片刻之后,孙启府就抓着戴悬进了窗户完好的另一间房。
柴筝想借机凑过去听些秘密,结果那房门差一点摔在她鼻梁上,孙启府还在里头朗声警告,“偷听者割舌!”
柴筝悻悻往后退了一步,孙大人作为大靖知名酷吏,上辈子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着实不小,说割舌,孙启府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只是割在后头,柴家没落之时,孙启府再凶残,现在也不会真对柴筝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