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筝带着一帮气呼呼的叔叔伯伯进了大厅,又亲自反锁了门窗,甚至还准备一人倒上一杯茶,让他们消消火,奈何没热水,只能干嚼茶叶。
柴筝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才舒口气坐了下来,她的瞌睡虫已经被柳传一句话吹走,这会儿精神无比,“柳叔,现在的柴国公府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孙启府、殷岁……已经由不得你出言不逊了。”
柳传自然知道,他从先帝时起就跟着柴远道,军中之人最为帝王忌讳,因此早就学会了三缄其口,就算先帝晚年真的昏聩到人神共愤的程度,这些将军也云淡风轻从不去提。
可是帝王能折腾,与舍弃整个漠北十六州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就算再滥杀无辜的帝王一日能处死多少人?而当北厥人长驱直入时,漠北又能活下几个人?
这么多年,漠北十六州一直是个屏障,保护着大靖最北边的安宁,与北厥互不相让,双方死伤人数能够布满整片荒漠,而北厥人报复心极重,一旦落入他们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柳传可以忍受一个皇帝的昏庸,却无法忍受草菅人命,甚至是数万人,数十万人之命。
他脸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中,柴筝甚至能感觉到太师椅的瑟瑟发抖,深怕哪儿坐着不舒服,自己就被劈成一堆废柴。
但幸好柳传对柴筝还有几分尊重,这姑娘是柴国公府小公爷,先锋将军,脾气倔有本事,常常叫柳传刮目相看,这点年纪已经有威望了,前途不可限量。
柳传冷静了一会儿才重新出声道:“陛下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意思?”
孙启府再有心机也不会假传圣旨,相反,但凡是赵谦的意思,他一定会精确传达,因此漠北十六州要不要保,估计已经是朝廷中一项争论许久的话题了,再加上北厥使者的推波助澜……凶多吉少。
于是柴筝很缓慢地点了点头。
瞬间满座哗然,柳传刚收到这个消息时还以为是哪个王八羔子在造当今圣上的谣,毕竟赵谦做到现在还没有太多失德之处,相较先帝的老来胡作非为,赵谦也就是在刚稳定朝局时手段不那么光彩。
柳传怎么也想不到,好好的,赵谦竟然要将漠北十六州送给北厥人,为什么?凭什么?
古来割地,要么是国家孱弱,无力抵抗,被四方瓜分蚕食,要么就是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因此一纸契约妄图休养生息,但无论理由是什么,敌强我弱才是内核。
但此时的大靖正如日中天,兵力强盛四方臣服,木桑都连年进贡只剩北厥还在不停瘙痒,漠北十六州的百姓都没吵着要停战,反而是长安城中各位吃饱喝足的官老爷要将漠北拱手相送?
“小公爷,”柳传拱了拱手,“我们眼前这场大胜是托了你的福,除了柴元帅,我只听你一句话,这漠北十六州我们守还是不守,若是不守,我们还是趁早将所有的缴获归还北厥,省得到时候他们要先从百姓身上把这些都讨回来。”
“守,为什么不守,别说现在圣旨还没有降下来,就算降下来了,送往漠北的途中会不会出意外谁能保证,只要这个撤离的期限永远不至,那漠北就永远是我大靖的土地,他北厥人休想染指一丝一毫。”
柴筝的话很有分量,这屋子里大部分的将军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柴国公府,听一个十四、五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高谈阔论,但柴筝说得每一个字都踩在他们的心窝上,就是顺耳。
柴筝跟他们是一路人,这小姑娘的身上有柴国公年轻时候的影子,坦率但知道轻重,有她一句话似乎就能瞬间安心。
为防孙启府那帮人起疑,柳传得到柴筝的答复后,就带着几位将领迅速离开了柴国公府,柴筝终于清净了片刻,一头扎进自己房中,跟被子进行了亲密接触。
柴筝全身上下只脱了双靴子,整个人睡得四仰八叉,她原本还以为经过柳传这么一打岔,得滚上一会儿才睡得着,谁知头刚沾上枕头立刻失去了意识。
她这一觉直接从上午睡到了黄昏,还是被一阵饭菜香给撩醒得,柴筝这一天只吃了她爹两块茶点,这会儿已经饿得喉咙发紧,两眼发花,闻到香味脑子还没起来,身体先起来了。
阮临霜用一只三层的红木食盒给她带了饭,全部摆开能占小半张桌子,厨房的大娘听说是给小将军吃的,还多给了一些,叮嘱道“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肉,来来来,这些都给你了。”
于是柴筝便看见肉碗露出尖尖角,差点放不进食盒中。
“小阮,”柴筝把脸埋在饭碗里,跟各种饭菜做胡乱搏斗的同时,还不忘抬起眼睛看着阮临霜,“你跟我爹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