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筝就拉着阮临霜在帐篷外规规矩矩地等着。
多年不回这地方,细想起来还颇为怀念,柴筝思量着阮临霜常年困在长安城中,少有出来走动的机会,更没有混过军营,便乐滋滋地同她低语,“那边是马厩,马厩后面还养猪,而那边是堆放粮草的仓库……两处都是有人巡逻的。在漠北时,曾有一次巡逻的人疏忽,马跟猪跑出来拱了粮仓,场面异常狼狈,劳动三军抓几只畜生。”
柴筝说这些话时,有种天高海阔的向往,阮临霜只是侧耳听着,仿佛也瞧见了当时的鸡飞狗跳,她轻笑着问了句,“后来呢,抓着了吗?”
“自然抓着了,”柴筝挺直腰板,扬了扬头,“不仅抓着了,北厥那帮混小子想趁乱偷袭,也被我打了个屁滚尿流。”
眼前的柴筝似那迎风招展的旌旗,自血肉骨缝中透出藐视一切的狂傲,末了,这傲气又消停下来,眼巴巴瞧着阮临霜,“等你做了我的军师,以后凡是这样热闹的场景就不只我一个人偷着乐了,小阮,我真想将这些事都与你分享。”
以前的柴筝经常是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响来,而今却像风流公子附了身,偶尔便坦荡荡说出句话戳在阮临霜柔软处,纵使她两扇蚌壳护住了短处,柴筝这般时不时扫一下,也记得疼,记得痒。
就在这时,营帐门口落下的帘子又晃动了几下,夭夭红着眼睛——不是哭过的红色,而是先天而成,她应该是控制不住,脸上透着几分痛苦。
夭夭刚一露面,脚底下便忽然踉跄,柴筝赶紧扶住她,半蹲在小姑娘面前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夭夭使劲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有人在借助我的眼睛预知未来……停下,为什么还不停下,快停下!”她的声音越发凄厉,像是看见了令人害怕的东西。
柴筝毫不犹豫地抬手劈在夭夭后脑勺上,小姑娘瞬间失去了知觉,她的眼睛缓缓恢复沉郁的浓黑,人往下一倒,被柴筝给接住了。
柴筝半回头问阮临霜,“可看出是谁搞鬼,有什么后果?”
“木桑皇权与宗教共治,遗留下的秘术浩瀚如江海,就算是我也并非各个研究,”阮临霜回道,“但我猜这应该就是克勤王在她身上动得手脚,只是与乐清的血封相互抵消,乐清一死,巫衡就成了可以利用的工具。”
木桑禁术虽多,但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真正能伤人的却少之又少,最后传世的只有寥寥三卷,而且复杂难成,所以夭夭的性命应当无碍,既然性命无碍,夭夭又是乐清最后的嘱托,那就算踏遍千山万水,柴筝与阮临霜都会找到救治的办法。
柴筝将她抱到床上,叮嘱斥候好好照料,随后上下其手,在夭夭的身上摸了好一会儿。
“……”阮临霜在她身后凉薄道,“小巫衡的年纪都能做你女儿了,况且她是真的年纪小,劝你自重。”
“说得我像个奸佞小人猥琐之徒,”柴筝在夭夭胸口用力一拽,将雀玲珑带着线一并拽了下来,她笑道,“小阮,夭夭才六岁,做我朋友她都占便宜了,你别乱想。”
阮临霜本也没有想什么,只是柴筝这会儿顶着张可爱圆呼的脸与夭夭站在一起,就有种青梅竹马,生死同路的感觉,她经常忘了自己也才十岁,混在当中并无不妥,也不显得突兀或是老成,那姓张的斥候才是真的有些心累——从一变二再变三,家里亲生的他没机会养,倒先照顾起了别人家的。
柴筝将雀玲珑一捞,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拉着阮临霜从帐篷里跑了出去。
阮临霜这会儿还没回过神,被外头的海风一吹,灌了个透心凉,柴筝的发尾扫到她的鼻子,前头的人到现在还没梳洗,残留着烟火炙热的气息,阮临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柴筝的脚步就下意识停了,紧张兮兮地问,“是不是最近太辛苦,又病了?”
“我又不是碎瓷粘得,跟在乐清身边这十几天,虽然比不上你,但比之前结实许多,你别担心。”阮临霜的眼睛又觉得酸酸胀胀有些发疼,她曾说过自己是个不爱哭的,却不知为何这一遭从头来过,只要呆在柴筝身边,就常常觉得有满腹委屈急需找到宣泄的出口。
也曾千金换一滴的眼泪,而今都不值钱了。
===第42章 第 42 章===
阮临霜还没哭, 说话时先有了鼻音,她觉得不好意思,低着头, 轻轻抽了抽鼻尖, 小声道,“而且我以后是要随你去漠北的, 动辄病上一场,该如何同你分享那些快乐的时光?”
“哇……”柴筝感动的一塌糊涂, “小阮, 你这么个一年四季倒有三百六十天不挪窝的人, 竟肯为了我坚持锻炼拳脚……害我要哭了。 ”
“……”阮临霜一腔温柔被柴筝两句话搅和得半点不剩, 她的泪水只差一个眨眼就能落下来, 这会儿也收了一半回去, 另一半被海风吹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