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出神的时间有些过长了,但土地庙里没有人敢打断他,就连老爷子也只是找了块木箱里垫底的布,盖住了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而后慢腾腾又将柴火扑灭了。
巫衡罗安逸的就像个真正的老头子。
终于,赶在巫衡罗将整个土地庙都收拾干净之前,赵谦回过了神,他道,“在富贵荣华与不得善终之间,总该有一个人或一件事横亘当中。”
一股寒气笼罩着土地庙,赵谦的声音飘进雨水中,让这股寒气渗进所有人的毛孔。
他道,“我不会杀你,但你若是选择隐瞒,我会先挑断你的手脚筋,找到天底下你在乎的所有东西,一件一件在你面前摁死,然后将你作为礼物,交还给克勤王。”
赵谦笑了,“木桑国的大祭司,你应该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
柴筝的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我也没有打算瞒你。”老爷子用地上茅草给自己做了个舒舒坦坦的垫子,他缓缓坐了下来。
“从今往后每一个围绕在你的身边的人,你的近臣宠臣,你的至亲至爱,他们都会随时变成这个人与这件事,大靖王朝的陛下啊,您看见克勤王的下场了吗?高高在上,”老爷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孤家寡人。”
一声雷鸣滚落在旷野上,烁白的电光闪了一瞬,赵谦忽然反手抽出黑衣大汉腰间长剑,手起刀落,温热的血溅在老爷子的脸上。
赵谦将剑扔在血泊当中,他擦了擦手,又笑道,“如你所言,从此刻开始,朕便是孤家寡人了。”
他独自一人走进了雨幕中,肃杀之气平地而起,大靖王朝衰败的根由终于彻彻底底地埋了下去。
柴筝看了看土地庙外成堆的杨柳,心想着,“可惜这些树都不够高,否则再来一道雷,直接劈死赵谦,就省得杀他时我还得排队。”
难为自家亲爹至死不清楚作为臣子错在何处……赵谦想除掉他,不过是因为算命先生一句话。
柴筝在心里被贬低为算命先生的大祭司长时间没有动,直到赵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雾中,他才眨了眨酸疼的眼睛。
这小小一间土地庙原本虽然破败,好歹还是艄公渔家的避风港,而今却被糟蹋成了死人坟墓,横尸其中,遍地血渍。
柴筝不知道该怎么保护阮临霜,她慌乱地将碎瓷片扔了,而后踮脚掀起袖子,试图挡住阮临霜的目光——
虽说官场宫廷杀人如草芥,这些事阮临霜迟早会看见,但柴筝还是祈求着不是现在,不是四岁的阮临霜。
以日后阮临霜的性子,一定会扯下柴筝的袖口,看看这血染的世界,但她此刻却只是攥紧了小拳头,任由眼前的小姑娘遮挡目光。
柴筝的身躯这么小,衣服也只是窄窄一片,只占据了目光的一角,并不能如她所愿护着阮临霜,而阮临霜却什么都没说,她张开双臂抱住柴筝,将脸埋在小娃娃奶香味的肩膀上。
阮临霜道,“谢谢你。”
老爷子叹着气,将土地庙里多出来的两具尸体拖拽到了角落中,然后盖上一层薄薄的稻草,最好有路过的人能看见,这两天温度高,若是腐烂了渗进泥土砖墙中,气味散不去,这土地庙恐怕以后就不能用来挡风雨了。
至于艄公……老爷子蹚着水,在庙外不远处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