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崔景行没有继续搭理那个人,低头去翻起居注了。
然而一份起居注引起的后果并没有结束,没过半日,中书省的几个官员就被贬职了,虽然只是玩忽职守尸餐素位,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中书省得罪了慕大人的红人,一时之间崔景行的名称在朝堂内外更响亮了,就连街头巷尾都流传着一些流言蜚语。
二十年里,崔景行和崔恩为了活命,低调地东奔西走,如今因为慕疏风的缘故,反而高调的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但崔景行却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反倒是崔恩先反应过来。
“少爷,”崔恩笑道,“您真是比以前多了几分人情味儿。”以前的崔景行在外面低调的已经没有了人味儿了,仿佛只是一个木头人,只知道读书背书,每日心里装的都是前朝史。有时他看到这样的崔景行,心里一阵难受。
崔景行微微一怔,回头想想似乎他真的有些变了,若是换做以前,中书省的人刁难就刁难了,他绝对不会讽刺回去。如今并不是他的性格变的尖锐了,而是隐藏在骨子里的穆府少爷的脾气显露出来,从前他只敢在家中流露一二,在外面依旧伪装的很好,但现在他的伪装却不知不觉间撤去了几分。
崔恩见崔景行在沉思,笑道:“少爷这样很好。那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如今物是人非,少爷回到京城也没有什么人能认出来,便是高调一些,张扬一些也无妨。您过去没有经历过少年人的朝气,如今倒是补回来了。”
而崔景行这一系列的转变,都是和慕疏风相识开始的。崔恩过去很反对崔景行和这样的人走的太近,如今看来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少爷的处境并没有因为慕疏风的存在变得更差,反而因为慕疏风的出现变得更好一些了。
崔景行目光微动,“把自己的命系于他人之手,无异于赌桌求财,搞不好一念成空。”自从知道慕疏风就是含羞草妖,他又被对方几次相救,便相信慕疏风绝对不会害他。可他依然不敢将自己的全部都系在慕疏风的身上,他总觉得那样自己会失衡。
人性如此,总有贪得无厌的时候,别人给了糖就会感激,吃惯了别人给的糖就会依赖,若是有一天这糖没有了,那就是因恩生怨的时候了。他不想慕疏风帮了自己,自己最后却因为一点意难平的事情而埋怨慕疏风。
刚刚溜到门口的含羞草顿住,隔着门,它看不到里面的人,却仿佛已经在脑子里想出了崔景行冷漠无情的表情,突然在想自己急匆匆地翘班过来干什么呢?为了安慰这书呆子被中书省慢待的事吗?恐怕对方从来都不需要它的安慰。
“少爷”
崔景行闭上眼睛,慕疏风不该对他这么好,好到他现在有些害怕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没有继续说话,屋内屋外安静了许久。含羞草回过神,它的叶片不知不觉蜷缩起来,转身便要离开了,却突然听到屋里又传来崔恩的说话声。
崔恩见状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若是二十年前恩公没有出事就好了,您还能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少爷,如今小小少爷只怕都和春风一样大了。”
含羞草愣了下,崔景行不是普通百姓出生吗?怎么听着好像另有隐情。
过了一会儿,崔景行开口道:“往者不可谏。”他没有多说什么感慨,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惆怅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