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赵嘉仁出言劝道,贾似道突然长长叹口气,整个人猛然就变得有了锐气,“自古艰难唯一死,此次到了报效国家之时。我却瞻前顾后,实在是自讨苦吃。”
喂喂!你不要变化这么大好不好!赵嘉仁心里面暗自腹诽一下,但是他完全能理解贾似道的反应。赵嘉仁能有今日的大胜,是他几年来苦心孤诣刻苦准备的结果。每一艘船,每一名战士,每一门火炮,赵嘉仁都了然于胸。可贾似道就没有如此条件,顶着枢密使的头衔,承担京西、湖南、北、四川宣抚大使的重任,而贾似道的手下基本都是不认识的人,很多人都是现在才见了第一面。若是心里有谱才是怪事。
没等赵嘉仁想出鼓励贾似道的话,却见贾似道挪动起桌上的盘子碗筷。几根筷子被摆成一个弧形,弧形左端的两边各放了一盘菜,弧形顶端靠右放了两盘菜。摆完之后,贾似道问赵嘉仁,“嘉仁觉得这图能看懂么?”
赵嘉仁从左边的炒鸡蛋盘子里夹了一筷子,然后说道:“这边是汉阳与鄂州,那边是江北的黄陂与阳逻堡。若是别人,要么只放阳逻堡,要么只放黄陂。大概不会觉得两地相互关联。”
被赵嘉仁不着痕迹的捧了一下,贾似道微微一笑,指着这个简单的地形图讲道:“原本蒙古军可以往来江上,随心所欲。现在汉江在我手中,吕氏从重庆南下。上游已经无忧。现在嘉仁又能截断大江,蒙古军反倒成了自投罗网。他们渡江之时能带多少粮草,若是再这么顿兵野外,几个月之后大概就只有等死。”
意气风发的说了这些,贾似道停了下来。赵嘉仁几年来都在考虑这等事,他很自然地问道:“既然贾公觉得蒙古军想破鄂州以扭转局面。为何贾公还要去鄂州。”
贾似道深深吸口气,又平缓的吐出气来。他目光坚定地说道:“鄂州绝不能有失。若是有失,鄂州不失,蒙古军败走只是早晚之事。鄂州若是失陷……”
说到这里,贾似道又停顿下来。
赵嘉仁忍不住接着说道:“贾公,若是我堵住长江,蒙古军狗急跳墙,只怕会猛攻鄂州。”
贾似道听了之后没有接腔,就在赵嘉仁觉得贾似道还会继续沉默,却听贾似道开口了,“有我在鄂州,鄂州绝不会陷落!”话语里的那股子气势让赵嘉仁很熟悉,那是破釜沉舟的气魄。赵嘉仁几年来做了那么多惊人的选择,每次决断之前他心里面也是惴惴不安迟疑不决。可想到停步不前的结果,赵嘉仁就不得不用这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气魄逼着自己做出选择。
既然贾似道已经有了如此觉悟,赵嘉仁呵呵一笑,坦然说道:“有贾公主持,鄂州定然安若磐石。可蒙古军情急之下大概就会恐吓贾公,说是若不让他们北返,就要在江南西路与荆湖南路上纵兵烧杀。”
这次贾似道没有立刻回答。他理解赵嘉仁的意思,在鄂州城外大概有十万蒙古兵,如果这十万人真的无法原路返回北方,而是破罐子破摔的在江南大肆杀戮,那真是非常恐怖的事情。思忖了好一阵,贾似道叹口气,“此时大概只能议和。”
一提议和,赵嘉仁心里面就超级不爽。不过他虽然身体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心智则大大胜过。从避免损失的角度来看,此时议和也不是错误选择。大宋并没有足够的野战军和十万蒙古军在荆湖南路打野战。
强忍着不爽,赵嘉仁说道:“贾公,此次若是议和。便让蒙古写下文书,我们大宋不割地,不称臣,不岁贡。蒙古须得赔偿我们白银十万两。蒙古人大概不会履约,可我们绝不能失了道义。他们若是不答应,我们就和他们战到底。这帮蒙古人带过江的粮食能撑多久?两个月,三个月?就算能撑半年,等到梅雨一来,这十万蒙古军水土不服,必然化作枯骨。”
“……我晓得!”贾似道简单的说了一句。他已经对赵嘉仁非常信赖,自然也知道赵嘉仁绝不想对蒙古人做出妥协。贾似道自己也不想对蒙古人有丝毫让步,只是宋军的局面到前几天才突然转好,他到现在也只是刚适应激烈变动的战局。
该说的已经说完,该有的战略决断也已经想通。贾似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赵嘉仁说道:“明日,你送我去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