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青州滨海,年时六到八月间,常有飓风,肆虐成灾。连日阴雨正是飓风将要成型的征兆,渔民们把绑在码头的渔船都拖回了家中,家家闭户,暴雨都掩不去街巷间家家供奉南海观音娘娘的香火味。连野猫野狗都不知道躲去了何处,更不要说还有谁出门来喝酒了。
这么想着,小二忍不住瞄了眼他的脸。看着不过弱冠年纪,朗眉舒目,眼角下有微微一点碧色,像是痣的样子,可也没见过有谁的痣是这般颜色,直衬得他一双眼睛格外亮。
这般年纪跟相貌,不用进学?没有家室?如此大的雨,也不见他的车马,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况且看他通身气派,像个大家公子,这飓风前夕日日在外城的小酒馆泡着,他家人难道便放心?
那公子此时却像是察觉到了小二的视线,突然抬眼看向他。嘴角眉梢未动,眼里却像噙着一丝笑意,小二不知怎么的叫他看了一眼便弄了个红脸,含含糊糊地告罪一声便赶忙退了下去。
商别云端起酒盏抿了一口。这酒太难喝了,酸涩不说还毫无酒香,小小一壶喝一整天都喝不下去,连店里的小二都常常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似乎想说就这样的酒你也能喝下去?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若改换牌头做饭馆,说不定店早开到内城去了。
他挟一筷子银鱼送入口中,满意地微微点头。
却正巧透过窗子看到,有个人影携风伴雨朝着酒馆的方向走过来,雨帘模糊了些轮廓,只能看出身量很小,微微弓着身子,像是怀抱着什么。
那人走到廊下,解了笠帽蓑衣,竟是个看着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姑娘,眉眼尚未长开,却已经看得出几分精致,只是头发、眉毛甚至瞳孔的颜色都很淡,显得整个人有些冷。
她左手抱着个半旧油布的包袱,将脱下的笠帽蓑衣倚着墙放好,却还不忙着进来,先从袖中掏出一个折得四四方方的帕子,将小脸、发梢还有袖口裙角沾上的雨水认认真真地按着、拂去,这才提着包袱掀开布帘走进来。
虽然只是个小孩子,却是近几日里唯二的客人,小二正搭上汗巾犹豫要不要上去招呼之间,那女孩却没看他,只是朝着他的方向略一停手,小二退回柜台里面,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女童的气势隐隐镇住,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那女童走到商别云的桌前,福了福身子,商别云仍倚坐着,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上前坐着,女童面无表情地口称不敢又福了一福,商别云也没有再劝,便开口问道:“如何?”
女童两眼看着地面,摇了摇头。
商别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窗外,女童也无言,只剩雨声萧萧。两人相默了一盏茶的功夫,商别云将宽袖一撩,端起面前的酒盏,将剩下的酒一口干了,涩得皱了好一会儿眉,才站起身来。
女童便抖开包袱走上前来,那包袱里装的原来是件崭新的洒锦油绢斗篷,要服侍商别云穿上。
商别云摆摆手:“丛音,你从哪儿学来这套啰嗦?爷我还怕沾上这点水不成。”说罢便要迈开长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