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命是他的亲兵队长,二十年前就跟着张存仁投身军旅,在战场上几次救过张存仁的命,张存仁也几次救过他的命,虽然是上级和下属,也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作为张存仁最信任的心腹将领,张九命办事一向稳重可靠,而且胆大心细,由他去探查军情,绝对不会再搞错。
张九命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去了,张存仁站起身,来到大厅里摆着的几具清军尸体前蹲下,再次仔细查看。
这些清军尸体基本上都是正面中枪,每人身上的枪眼数量不一,除了面门和咽喉要害之外,有些士兵的躯干部分只中了一枪,竟然也被打死了。
张存仁伸出手指,探进清军尸体的伤口里面一阵扣嗦,捏出一颗满是血污的铅弹,圆形的铅弹打透绵甲和身体后,略微有些变形,张存仁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回,又把那个清军尸体的绵甲解开,里外仔细检查。
“你们都过来看看吧。”张存仁仍然低着头,嘴里却叫着他的几个部将:“南贼的燧发枪果然厉害,离着四十步开外,绵甲竟然防不住。”
绵甲是这个年代最好的避弹衣,不能百分之百的防御铅弹的伤害,但可以抵消大部分冲击力,在绵甲里面贴身再穿两层丝绸内衣,一般距离中枪后只能伤到皮肉,把丝绸内衣往外轻轻一扯,就能把铅弹取出……但是,久经考验的绵甲却被燧发枪的铅弹轻易打透,而且还深深钻进清军士兵的身体。
“去年湖广大战的时候,我就听说南贼有一种名叫燧发枪的新火铳,射程远,威力大,比咱们的鸟铳厉害多了。本官多方托人寻找,才找到一支折断的燧发枪,派人送往朝廷兵部后,如同石沉大海,半年多也没有回音。”
张存仁刺啦一声,从那个清军士兵的尸体上扯下一截衣襟,擦拭着手上的血污:“唉……太宗皇帝驾崩之后,朝廷里有见识的没剩下几个,朝廷大员拼命鼓吹八旗兵骑射无双,就是不愿再在火器上下功夫。哼哼,骑射无双,骑射无双,人家一排火枪大炮打过来,只凭骑射了得就能抵挡得住吗?”
这个话,更加没人敢接。
张存仁忠于皇太极,属于豪格一派,和权倾朝野的多尔衮是政敌,他在这里抨击朝政,其他的小鱼小虾谁敢插嘴。
“启禀军门,卑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吕杰俊又站出来请求发言,得到张存仁的许可后说道:“卑职以为,南贼以壕沟坚垒为依托,引诱我军强攻,八里堡就是一个陷阱,会把城中守军耗光的,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上饶知府吕杰俊“守土有责”,必须与上饶城共存亡,眼看城中清军越打越少,他宁可冒着得罪张存仁的风险,也要劝他收兵罢战。
幸好,张存仁是个比较纯粹的军人,听他说得有理,并没有动怒。
“你说得不错,是我小瞧了王进才,这几天恶战下来,城中军兵已经折损了两成,八里堡不能再打了。”
阵地战就是拼消耗,连续几天的恶战下来,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决战,明清两军却都伤亡惨重,由于明军在工事掩体中采取守势,伤亡交换的比例还明显占优,渐渐的,兵力占优的平江营越打越皮实,张存仁却没了后劲。
他只有几千战兵,这样打下去,他实在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