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昨晚那台不容易,江医生自己搞不定啊,我都以为蒋教授要自己上了,没想到老主任三更半夜的能把你这个大爷从床上扯起来,指着你一刀妙手回春呢,到了这时候,廖思君他是想不起来的。不过,接教授台子的滋味不好受吧,以后轻松活儿也轮不到你啦,严奚如。”老马就爱趁他没力气还嘴的时候笑话他,“瞧把我们严主任累的,一晚上胡子都长出来了。”
严奚如摸了下巴,还真扎手。
老马看见了他手背,惊诧道:“你怎么手破了都不包一下?!这么露着多危险。”
严奚如手背破了个小口子,笔划的:“不碍事。”他走进更衣室脱了手术服,衬衫衣领还沾着一股米酒酿的味道,已经由沁香发酵至醺人了。
昨夜台上那本《玉簪记》刚听到兴起 ——佛会,茶叙,琴挑,万事俱备,只欠两情相悦,蒋一昌这股东风就把他吹到了手术台上。急诊接了一例脾外伤的病人,江简一个人做不下来,蒋教授做不动,廖思君多少年没碰过烂脾了,临危受命只剩他严奚如了。
“严奚如!我把胸牌给你搁这个抽屉里了!”老马在门口喊他。
严奚如换上自己皱巴巴的衬衫,穿了一晚上薄薄的手术衣,里面空调管冷不管暖,吹得他嗓子都哑了。他决心今天若非生死大事,决不开口说一个字。
老马还是关心他的:“严奚如!你是失声了吗?还是聋了?”没动静,看来是累傻了。
言毕,听见更衣室里传出一声怒吼:“妈的!谁又穿我袜子——!”
手术室剃不了胡子,严奚如趿拉着拖鞋,一脸被生活摧残的落魄样儿,在电梯口碰上西装革履满面春风的方主任:“正好,我和孙院长要去看这一批新来的医生,你跟我们一起去。”
“我?我就算了,刚站了一整夜台脑子都是蒙的,让我回去睡觉吧,领导。”
“你回去能睡觉?一出医院就给我朝剧院里奔!那才是你上班的地方!”
严奚如少爷脾气,少爷爱好也一个不好。早生三十年,他现在就成天坐在玉树街榕树底下,瞅哪家戏台鸣锣开唱,他负责卖票。而且他会听不会专,只要顺耳的,越剧,评剧,梨园戏,来者不拒。
孙院长指着他笑骂:“放在以前,要是没这手上的本事,你不是个败家子,也奔着纨绔去了。”
严奚如举起自己搓得脱了皮的手指:“领导,您看我这粗巴巴的手,哪儿像少爷啊,我就是个劳动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