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妹你看,这就是魔鬼的先驱,一大群海蝙蝠。”高文笑着,指着海滨地带,对惊叹不已的卡贝阿米娅说到——而女执政官开始相信,先前高文的预言果然是真的,朝圣者前脚刚刚抵达安条克,这些城邦的船只便争先恐后的蹑足其后,从海路而来,被金钱这个魔鬼的力量驱使着,没什么能阻挡它们。
不过,充当胡狼角色的,吞噬残骸剩肉的,绝非只有意大利城邦,君士坦丁堡的布拉赫纳皇宫之内,阿莱克修斯·科穆宁皇帝重新恢复了力气,踌躇满志地立在了沙盘桌前,在他的双目当中,罗马帝国在朝圣者和异教徒的厮杀当中,才是最大的获利者:开俄斯、萨摩斯这些至关重要的岛屿,重新归于他手;打着紫色御旗的队伍,一路朝南光复了以弗所、士麦那、萨尔代斯、非拉多菲亚姆、阿塔利亚等古老美丽的城市,朝北则是比提尼亚直到锡诺普城的,也重新接受了君士坦丁堡的统治,一下子帝国的版图越过了赫利斯滂海峡,扩充到了半个小亚细亚,正教典雅的修道院重新建立起来,各处的军镇也开始充实武装,税金也稳健增多——阿莱克修斯殚精竭虑,对于所有哪怕是琐细的事务也要亲自过问,所以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先前的突厥、土库曼这群马背蛮族,对安纳托利亚的破坏确实是太大了,所以必须从色雷斯和马其顿地区,积极迁出人口,去填充这些空虚荒芜的新占地带,才能在十年二十年后为帝国提供丰富充裕的兵役和赋税。
十年,二十年,还算可以接受的,那时候朕不过也就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比如高文这样的混蛋,也就是和朕差不多大,届时继续角力智慧和经验,朕是不会处在下风的,更何况高文还未必能活到那时候呢!
想到这里,皇帝握住一叠密信信函,得意地笑起来,“把哈罗德和亚格菲全都派遣去科尼雅城,督促泰提修斯尽快出军塔尔苏斯。”而后他又背着手,思忖了会儿,“马其顿一带的兵马,也可以调集过来,集结在朕的御旗下待命。若是进军塔尔苏斯遭到任何阻扰,比如高文或者鲍德温,泰提修斯的一万兵马先战,朕而后统率两万五千精兵随后赶到,把任何一方像鸡蛋那样捏碎在手中。如果亚格菲、哈罗德乃至泰提修斯,敢有任何逡巡不战的情绪,朕也直接可以把他们当中任何一位撤换,乃至囚禁处刑。”
“罗马城的牧首那边?”御墨官提醒说。
“没关系,反正朝圣者先前与朕发过誓约,签订过条款,塔尔苏斯和安条克此类城市,都应该是要交到朕的手中的,所以高文、鲍德温和博希蒙德,已经没有一个守约的,朕现在要和他们翻脸,根本无需有任何愧怍,不过帝国现在力量尚弱,顺序有个先后。”阿莱克修斯说着,将手指捏住了沙盘上的蛋壳石灰做的“微型塞琉西亚”,一下子将其捏得粉渣飞扬,“首当其冲,便是高文!”
听到这话,御墨官麦莱斯也感到振奋,他便又将一封信函交到了皇帝的手中,“丹麦的王子?他们不是渡过海峡了?也罢,这次就不引导他们走安纳托利亚高原了,叫他们顺着尼西亚、以弗所和非拉多菲亚姆的道路走,去投奔高文好了……在那里,吉利基·阿尔斯兰的人马会对付这位王子的……这样,朕的行军便不会有任何麻烦,能从高原中路迅速直驱奇里乞亚门,解决掉这一切,只要占据了塔尔苏斯,高文和鲍德温就被分割开来,到时候先灭高文,再驱逐鲍德温。”智珠在握的阿莱克修斯,觉得全局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最终,阿莱克修斯长舒口气,对御墨官提醒说,“马上把信函送到约翰皇子那里去,叫他好好‘接待’丹麦王子,并准备好进军塞琉西亚的后手……”看着秋季美丽景色沐浴下的宫殿楼宇,皇帝嘴角露出了深沉的笑。
第54章 山雨欲来
白色的科尼雅,而今已是清真寺石塔满地高耸的景象了,在城门前营房里,狄奥格尼斯手持士兵的表册,挨个点阅着步兵骑兵的行列,他的言语是几近麻木的,就是反复报着名字并且用笔在名册上画押而已。
皇帝倾尽全力,送来一万名士兵,外带卓越精锐的装备,要前去争夺塔尔苏斯,并且远征安条克城,这本是件振奋人心的事,但守捉官却和旁边同样沉默的泰提修斯总管大人一样,高兴不起来。
首先是塔尔苏斯,这是个极度敏感的地带,几乎关乎着罗马帝国和整个西方蛮族朝圣者间的外交关系,昔日狄奥格尼斯捧着彼得暗藏的圣座密信,当时阅读完毕的感觉,是觉得整个眼前世界都是天使在飞舞,但是现在安纳托利亚的故乡已经光复,但当守捉官纵马来到荒芜的山丘时,看着那边青灰色的阿尔盖乌斯高岭上的流云,和其间堡垒的废墟时,才觉得一切都物是人非了,昔日的年代就像那飞走的云样子,一去不复返。
“那么在皇帝陛下所言的伟大复兴当中,我们——罗马的军人,到底在其间扮演如何的角色?”这便是守捉官心中的困惑,他实在不清楚,但是有种感觉是清晰的,那便是在尼西亚的东谷战斗里,真是痛快爽利:罗马的军队正面奋勇抵御住科尼雅苏丹狗的锋线攻击,高文带着骑兵在设伏地带迅猛侧击,异教徒全盘溃败,尸首布满了整个谷底,他通往胜利时,手里挥舞的连枷,和弓弦上飞出的箭,简直都停止不下来,所以当最终他进入尼西亚的时候,是高抬着胸膛的。
他认为这样的感觉,会贯穿整个高原,直到安条克,直到耶路撒冷。
但接着,陛下就忽然把军队给拆分开,各路前进着,到处找无人真空地带略取着,谨慎地将锋芒隐藏在暗色的影子下,好像所有的信仰和斗志,都化为了飞鸟般,投入到无垠黑色的攸克兴海水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