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本身手灵敏地跳了起来,朝院外走,嘀嘀咕咕:“不看就不看嘛,怎么打人呢?”
“等会。”沈书突然叫了一声。
罗本喜上眉梢地转回来,将那卷稿纸往沈书的眼前送,“先看这个?可也有半回之数了。”
沈书摊手,拿到稿纸后,一把揣进怀里,朝张隋说:“罗先生要回去休息,张隋,你先送他。”沈书一本正经将罗本没写完的那沓稿纸叠好,放在他的手上,“罗先生方才忘拿了,写完下一回再来找我。”
罗本哎了一声,有话要讲。
“我这里随时有人看门,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要不然也给罗兄派两个过去看院子?”
罗本闭了嘴,讪讪拿了稿纸,拖着脚步往外走,边走边摇头,显然一肚子腹诽,只因寄人篱下不敢多说。
张隋送了罗本回来,沈书指了刘青给他看,“你们早认识,过来以后,先跟着刘青,他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多的不用管,过几个月再说。”
张隋恭恭敬敬地给沈书磕了头,沈书分给他一盏茶喝,将为苏子蹇入殓所耗的钱资结了。张隋再三推辞,直到刘青说新东家向来如此,一个铜钱也不会赊账,张隋才把钱收下。
午饭吃过,小厮到坡下去叫一顶轿子,周戌五随行,沈书先去到周仁家。
门房收了拜帖,并不拿到里头去问,直接便开侧门带沈书进去,在三门外换孔管家来引沈书入内。
天气炎热,孔管家一张脸热得通红,不住擦拭额头滚下的汗珠。
“太守正发火,蒲远躬在里头,夫人都劝不住,沈主簿在这等等?”孔管家把沈书带到书房旁的一间小室。
沈书从善如流,问孔管家要了碗酸梅汤来喝。
周家的书房所在的院子并不大,小室里挂了一对赵孟頫的字,孔管家还叫人从地窖取了冰来驱暑气。沈书当真第一次见这玩意,从前只在画上见过,宋时达官贵人方能在夏日得到皇帝颁冰的恩赏,再使人从旁捐风,可得满室幽凉。
没人给沈书捐风,冰块看起来似乎很干净,到底沈书不敢舔一舔,便坐着一边看字画,一边听周仁隐隐约约的声音在骂人。
有人来叫时,沈书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连忙擦了擦嘴角,茫然地左右看了看。
孔管家哭笑不得,“主簿这边走。”又以极小的声音说,“没有睡出口水来,脸上有几道衣袖褶子,不妨事。”
沈书干笑两声。
进得周仁的书房,周仁又在闭目养神。
沈书已记不清多少次来这里,周仁都在闭目养神头上敷帕子,一副病歪歪的样,真不知是不是专门做给他看的。
孔管家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掩门。
沈书心想你不出声,我也不出声,便站在书桌后面,双手垂着默然。
没过多一会,周仁头朝下点了一下,帕子理所当然滑下他的脸,周仁用帕子搓了脸,不好意思地把帕子按在桌上,唏嘘道:“做这一府长吏,都道是美差,谁想什么事都要我来担,小到除夕给各家送去屠苏酒和红纸,大到夏粮、秋粮征收、增制兵械,开掘矿山,事事都要过问。忙完春耕忙夏收,夏收过后又是汛,无一日不叫内人烧香拜佛求鬼老天给几天好日子过,百姓苦,咱们这些个做官的,总也不好大鱼大肉。”
言下之意,他周仁操心的事儿太多,让沈书说话注意点,别给他增添烦恼。
沈书则直接将写好的文报双手呈给周仁。
周仁顿时讪讪,接过去,将椅子朝旁挪了点,眯起眼,对着窗格里漏下的光,边看边咂嘴。
良久,周仁给出一句话来:“苏子蹇,得厚葬。”
“季孟已去操办,他自己出钱,请高人做水陆。听说他岳家敬佩苏子蹇的为人,连老丈人也亲自去了,四里八乡有头脸的人都受了请,去上香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