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恨意已经没有什么逻辑可言。
或许是因为真相带给他的打击过于庞大,又或者是因为顾青蓉养了他那么多年却不能把真相好好地告知于他,所以心生愤恨,进而将自己内心的扭曲与不满全都发泄在秦默彦的身上。
为此,他甚至不惜拿着整个企业当做儿戏。
从始至终,无论他真心为企业着想的时候,还是后期报复心旺盛的时期,整个秦氏都被他托在手心里摇摇欲坠。
像一颗不受保护的蛋,一旦坠地就是粉身碎骨。
那时候,他既没有什么商业才能,又因为手握大权而十分嚣张跋扈……
不像这一世,在年龄尚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既没有实权傍身又过分依赖顾青蓉。
外加哥哥和母亲也没有因为秦默彦的回归或者江莹的事情而迁怒于他。
相反,他们仍然和以往一样十分爱惜他,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在不安之外又略略安心,反而能温水煮青蛙般,一点点努力地去适应现在的改变。
秦家的平衡,从目前来看,终究是流于表面的,况且还未能到达平衡的最高点。
更不用说,这种平衡还是建立在他们都还没有接触家族产业的基础上。
一旦他进入家族企业,秦默寻势必也要同时跟进去。
而两人身份的差距以及对企业占比的巨大差额,也势必会体现在平日的权力大小以及人情世故上。
到时候这种巨大的落差,必然会打破秦默寻内心的平衡,也就是整个秦家的平衡。
不说秦默寻本就没有什么商业天赋,进去对企业毫无益处,只说坏处就数不胜数。
而解决这一切的唯一办法,就是他不再进入企业,或者更晚一些,等秦默寻更适应这个环境,心智也更成熟之后,他再略沾手一些外围事务,为他哥分担一下肩上的重量。
这样的话,也就杜绝了秦默寻进入秦氏核心层的契机。
到时候只要家里再置一点适合他的产业交到他手里打理,秦家才能真正做到再无后患。
秦默阳和顾青蓉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们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追根究底还是不想让他回到了秦家还要继续受委屈。
“妈,”秦默彦笑了下,只得先把路西野拉出来挡枪:“路西野说,将来会让我帮他打理wuyun。”
“什么?”顾青蓉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他真的这么说?”
wuyun虽然和路氏没法比,但比整个秦氏却又不知道规模大了多少,在国际服装品牌里更是一直占据着巅峰位置。
那么大的企业怎么可能说交到别人手上就交到别人手上呢?
“是真的。”秦默彦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路西野又不会骗我。”
说着话他又忍不住笑了笑:“就算他骗了我,我不还有您和哥哥吗?”
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母子两人同时看过去,见韦承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
“承柏。”顾青蓉先发声:“还没睡?要不要过来喝碗粥。”
“不用了,阿姨。”韦承柏走过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秦默彦,对顾青蓉说:“我只是到外面抽了支烟。”
顾青蓉点了点头,转眼见秦默彦已经把粥用完了,便把碗收了放厨房里去。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见顾青蓉走远,韦承柏低声问秦默彦。
秦默彦勾起自己的背包,对他点了点头:“嗯。”
韦承柏的喉结滚了滚,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如果秦默彦说的是真的,那路西野的魄力的确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即便韦家远没有wuyun那么大规模,要让他完全交到别人手里去,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一瞬间,他的神色颓唐了起来。
“哥,”秦默彦淡淡地看他一眼,礼貌地道:“我先上去了,您也早点休息,晚安。”
等秦默彦的脚步已经踩上了楼梯,韦承柏才反应过来,慢慢地说了两个字:“晚安。”
秦默彦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剧组,直到韦承柏离开a市都没再回来过。
途中,韦承柏和秦默阳一起来探过一次班,带了许多顾青蓉为他准备的日用品。
只是那天他正在拍一场重头戏,没有时间招待他们,两人便只在外面看了他一会儿,并没有打扰他。
倒是孙立欢这段时间往剧组跑了很多趟,和他商量一些土地竞拍的事情。
三月下旬,政府相关部门举办了该块土地的拍卖答疑会,孙立欢从会场出来就蔫儿了。
“怎么了?”秦默彦正坐在保姆车里边用午餐边看刚发下来的剧本飞页,见孙立欢满脸颓丧不由地正了正颜色。
“你猜我今天在会场见到谁了?”孙立欢问。
“我怎么猜?”秦默彦笑了笑:“不过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并不简单。”
“还笑,”孙立欢叹了口气:“你知道后就笑不出来了,这块地咱们大概是拿不到了。”
“别卖关子了。”秦默彦不知道从哪里捏了颗糖慢慢放进嘴里,一侧腮边鼓起一个小小的鼓包来:“快跟我说下。”
“雷霆地产和路氏都派了人到场。”孙立欢丧气地说:“只一个雷霆咱们都打不过,更别说路氏了。”
“路氏?”秦默彦的动作顿了顿,之前路西野好像从未向他提过这块地的事情。
可想一想也正常,这么小块地,大约根本报不到路西野面前去。
况且他们见面的时间那么少,哪有太多时间提工作上的事情?
别说路西野了,就连他自己也没向路西野提过自己想要这块地的事情。
“你说这块地靠着机场,又那么小一块,雷霆凑什么热闹?”孙立欢兀自在那边说着。
雷霆就是秦默彦之前参加酒会时,那位小型地产公司少东雷向东家所有。
“前两天才出的文件,你可能还不知道,”秦默彦说:“机场要搬迁了。”
“什么?”孙立欢怔了下:“那咱们点儿可真背。”
本来这块地挨着机场,噪音比较大,不适合做地产开发,价格相应地也就不会拍到太高。
但机场搬走就不一样了。
“嗯。”秦默彦轻轻地应了下:“前面工作都做的七七八八了,怎么也该去试试,实在不行就考虑收购别的厂区再改造利用吧。”
“只能先这样了。”孙立欢说。
“对了,”秦默彦问:“孙家最近没再找你麻烦吧?”
“没有,”孙立欢点了点头:“大概恶人真的很怕恶人磨吧。”
想起那天孙唯铭的惨状,他心里依然有些不舒服。
毕竟那是带着他长大的人,即便明知道对方对自己很不好,可那也是他那时候唯一的一个家,唯一有点依恋的人。
所以,即便很恨对方,也依然会因幼时的那点依恋而难过心软。
这种感觉,除了秦默彦大概是再也无人能懂了。
秦默彦淡淡嗯了一声,片刻的沉默后,两人又随便说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竞拍在四月初,这天秦默彦在剧组拍戏,孙立欢到现场参加竞拍活动。
竞拍结束后,孙立欢拨了电话过来。
他那边有些轻微的噪音,应该是在竞拍结束后的酒会上。
“阿彦,”孙立欢说:“最后得标的是路氏。”
剧组正在拍别的演员的对手戏,秦默彦走远了一点接电话。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孙立欢说:“前面路氏的代表一直都没有举牌,直到我们被雷霆咬得受不住才开始发威。”
他说着笑了笑:“咱们被雷霆咬那么惨,看着路氏把他们踩在脚下,还挺解气。”
“反正咱们是被踩在最下面的那个,”秦默彦笑了下:“我已经让人搜集了附近正在转让或打算转让的部分厂区信息,回头我们一起去看看,说不定有合适的。”
“也只能这样了。”孙立欢叹了口气,因为秦默彦的冷静与镇定,一颗心也终于慢慢安定下来。
讲完电话要回去时,手机再次在手心里震动了起来。
秦默彦微微垂眸,看到屏幕上路西野的名字。
“喂。”他接起来,嗓音里不自觉带了笑。
“在拍戏?”路西野问。
“嗯,不过等会儿才有我的戏。”秦默彦笑道:“难得空闲一会儿,你可真会找时间打电话。”
“我什么不会?我最会了,”路西野轻笑一声,又说“也会很想你。”
他的声音低低的,敲得秦默彦耳朵都泛起了痒意,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今晚想去看你。”路西野说:“你有夜戏吗?”
“没有。”秦默彦轻声说,又说:“你这么忙,怎么有时间过来?”
最近正是国内外各大时装周的展期,路西野已经连着飞了几次国外。
“那也得来啊,”路西野轻声道:“要收债啊。”
“嗯?”秦默彦略略有点疑惑。
“不会是忘了吧?”对面传来很轻的一声笑来:“您老上次答应过的三个姿势一个主动不是还没兑现?”
秦默彦一下哑了,即便隔着电话,耳根也依然不可避免地泛起了红意。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听到路西野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
“秦默彦,”他叫他的名字,然后低低地问:“给不给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