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在半路的时候,多长了一个心眼,将鱼竿上的鱼线和鱼钩取下来,鱼竿藏在一块石头后的草丛里,才背着鱼篓子,继续往村子里走去。
此时,农忙已过,这段时间,除了青壮劳动力日复一日在外开荒,其余妇人老弱分配到的集体劳动很少,除了五到六日上山采茶,其余时间妇人老弱基本不上工,大部分人都在家中料理家务,或者忙于像织布竹篾这样能换取一定工分的轻劳动。
因此,明霞靠近铁屋村的时候,立刻发现,今天村子里的动静很大,与她前几次来时空落落的模样大不相同。
她顿了顿脚步,压下心头一点不属于她的恐慌和畏惧,定了定神,牵起二花瘦得像鸡爪子的小手,一步一步稳稳往村子里走去。
下山路上,明霞向二花打听清楚她口中村长家二叔向他们收货的情况。
村长家的二儿子,大名游全文,是游香美的二弟,村里人都喊他游二。他经常离开铁屋村,据说在镇子上和县城里,有一点不为外人道的关系。
在村子里找到游全文不容易,大花二花他们这样的孩子,其实都是找他媳妇小山。
村长的老屋,在铁屋村最中心的位置,她要进村,无可避免地要穿过铁屋村,无论走哪个方向,都躲不开旁观村子里旁观窥探的眼神。
明霞发现,身处在明小丫的身体里,那若有若无的影响,在某些场景和环境下,会变得更强烈。
比如现在,被比如前些日子瞥见游家老婆子的时候。
好在她一向稳得住,回过神后,心头一狠,将明小丫深刻在心里的负面情绪全部镇压,一脸山崩于前不变色的表情,淡定地走进铁屋村。
“大花她娘!”
刚进村子,明霞就听到一个熟人声,转头寻找声音来源,正是明霞醒来第一天就来看她的铁头他娘。
铁头她娘手里挎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放着满满的衣服,明显是要去洗衣服的架势。
村里有老井,村子里的妇人,多在井水边挑水洗衣。
虽然明霞并不适应与这位话多八卦多的大姐相处,但她始终记得,在当初一贫如洗的破屋里,这位大姐送来一袋救命的晒干地瓜,让她和三位小丫头熬过最艰难的几天。
“大花她娘,今个没集体活,你咋下山了?”村中老井的方向,与村长家相同,两人便并肩同行。
二花跟在明霞的另一侧,不时抬头看向铁头的娘。
“石姐,你叫我明霞吧,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铁头他娘姓石,在娘家的名字叫小草。明霞不习惯用身份的称谓,去代替一个人的本名,所以,问了她的姓名,喊她“石姐”。
同样,她也不喜欢用“大花她娘”这个称呼,代替自己的名字,所以先前也告诉这位大姐,让她直接喊她本名。
不过,这位大姐显然习惯了原本的叫法,一时半会儿还改不回来。这段时间,每次看见明霞,脱口喊得还是“大花她娘”这个称呼。
并且,她听到明霞喊她“石姐”,表情还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别扭,显得很不习惯,扫了眼四周,小声嘟囔道:“哎呀,那啥明,明霞,你这么叫我,真不习惯。”
“多喊两遍就习惯了。”明霞牵着二花的手,声音不大却极其坚定地说。
石小草的别扭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目光一扫明霞身前的竹篓,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这个有几分古怪的竹篓上面。
“大花她,额,就是明霞,你篓子里装着什么?我看怎么在动?”石小草打量了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
明霞也没瞒着。
这小山村就这丁点儿大的地方,也就这么一窝子的村人,明霞只要在村长家站上片刻,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像小蛇一样缠上来。
“是二花带捞的小鱼,我找游二媳妇问问,能不能换点针线头这类东西。”明霞说道。
“小鱼?”石小草一听,乐得哈哈大笑,笑归笑,倒是不带恶意,就是觉得明霞这想法太傻,“你这山里弄来的小鱼,有啥用呀?咱们村里哪家哪户爱吃那个东西,刺多得吓人,又费油。”
铁屋村的人不吃鱼这件事,明霞从明小丫的记忆里,略知一二。
她昨天钓鱼的浅水湖里的小白条和小鲫鱼数量不少,如果村子里的人想吃,想必不会轮到她们母女动手,早就被打捞光了。
“镇上呢?也不吃鱼吗?”明霞多问了一句。
“镇子?可别做梦了,海边渔民挑来买的鱼干,肉厚刺少,还带盐,谁会买山上的鱼。”轮见识,石小草可比整天埋头干活的明小丫丰富多了。
她听到明霞,抬了抬手里的木桶,翻了一个白眼,咋呼咋呼地说道。
“镇子上有海边来的人?”明霞十分意外,立刻问道。
明霞立刻从石小草的话中,提取到关键的信息。
渔民挑鱼到镇子上贩卖,也就意味着,海边距离铁屋村归属的镇子并不算太远,至少徒步可抵达。
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她原本以为,铁屋村地处深山,与世隔绝,交通不便,却没想到,居然附近还临近海洋。
要知道,以未来的眼光看,靠近海洋的地方,随着大环境的开放,发展都不会太差。
“可不是,”石小草就爱说闲话,说越多越高兴,兴致一上来,快走到村子老井,也没拐弯走过去,而是继续跟着明霞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你看我娘家对门的小儿子媳妇,就是娶渔船上的闺女,没听她说嘛,日子过得够苦的,海边的地,什么都种不了,吃喝就靠着家里的那条小船。”
明霞想从她口中打听关于沿海的更多信息,任凭石小草唾沫飞溅,自己静静地听着,同时将石小草七零八乱的话,整理分析出有用的信息。
“你知道不,咱们村子,就算前几年最难的时候,好歹能混上一口地瓜糊糊,可那靠海的村子里,连种地瓜藤的地都少得可怜,他们只能将海里那些长壳的玩意,砸碎了用盐腌着吃。”
长壳的玩意?砸碎了?腌着吃?
明霞绕了几个弯,才明白这位大姐说道什么意思。
海里长壳的东西能有什么?
不是螃蟹就是虾,要不然还有贝壳在明霞的记忆中,都不是便宜货。
其实,关于海边人的生活,石小草知道的也不多。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便捷的交通,铁屋村大部分村民一辈子都生活在大山里,只听大口耳相传的话,才知道活在海边的人,日子过得比他们落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