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太过勤劳,据说太子在前几天生了一场凶险之极的大病,虽然太子刻意隐瞒了消息,但群臣不知道不代表乾清宫不知道。一道旨意下来,慈庆宫从内侍到宫婢,都落得一场训斥,幸亏太子及时出面求情,否则这些人下场只怕不会这么简单了事。
余怒不消的万历,连夜召申时行和王锡爵入宫,疾辞厉色对内阁怠职大加挞伐,就差一点指着鼻子骂他们无能了。所以于慎行在要求开这个小会时,还想着请太子莅临的事,申时行几乎是想都没想的断然拒绝了。于慎行在脑海中想了想皇上那铁青的脸,终于聪明了一回,没再坚持他这个几乎是做死的要求。
“最近朝野不安,诸多震动,列座诸位大人都是内阁辅臣,身负皇上信任洪恩,自然肩负匡本正源,分清理浊之职。”这个开场白瞬间就将这场谈话的高度定了调,但阳风白雪注定了就是曲高和寡,在这个特殊敏感的时候,匡本正源,分理清浊八个字莫名的分外刺耳。
王锡爵是姜桂之性,不等听完已瞪起了眼,一脸怫然不悦。申时行毕竟老道,端起青花盖碗浅啜低饮,一言不发。而叶向高忝在末座,手里早就准备好了小本子和一支笔,已经做好了记录的准备。于慎行盯着他手里小本子,瞬间有些莫名其妙的头痛。
场面就这么冷了下来,李廷机看看不妙,连忙接上嘴打圆场:“于大人方正清廉,说的话自然是为国为民的良言,快说正事吧,咱们洗耳恭听。”
早将几人表情收入眼底,感觉有些不快的于慎行习惯性的咳嗽了一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过事到临头硬着头皮也得讲下去:“最近各位大人也看到,太子殿下连发几道谕旨,立三营,开海禁、建水师,这些事确实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是国库空虚已久,且不说是三样,就连一样也怕是应承不下来。虽然太子表明不会动用国库钱粮,可是各位大人想想,只凭内帑能够支持多久?”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然后又接口道:“太子最近又连调三位武职入京,这几桩事联系起来,各位大人难道没有觉察殿下有大兴武风之意?”
申时行放在茶杯上的手忽然收紧,而王锡爵的脸色愈加难看,五人中只有李廷机微微点头,深以为然,叶向高写写记记的忙个不停。
“咱们大明巍巍天朝,泱泱大国,历任先帝都是重文治轻武功,只要勤修德政,自然可以做怀敌附远弥患未萌,这也是咱们大明以文御武的宗旨由来。”这几句话说得荡气回肠,于慎行自认有理有据,开始那点不安早就远去,一张老脸红光焕发:“殿下最近所做所为,已经引起朝野震动不安,如今奏疏盈桌累案,俱是为此而来。”
“下官为朝廷平安长远计,所以冒昧想请各位大人拿个主意出来,现在是时候上谏制止殿下的贪功冒进,否则长此以往,必生大乱。”
本来以为自已这一番字字珠玑的话说将出来,在场几位就算不起身鼓掌,最少也得来个动容动情什么的,可是万万没想到,除了李廷机时不时点下头以示同意外,其余三位该干什么还在干什么,基本和没听到一样。于慎行心头火起,斜着眼睛扫了一圈,不敢冲着申王二人撒气,这口火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五辅叶向高的头上。
“叶大人,既然侥幸身入内阁,就当知食王禄忠君事的道理,若是尸位禄餐,岂不愧了当初太子提拔之恩?”
这番话果然难听,简直就是在明说叶向高是混在革命队伍中混吃等死的败类了。李廷机是个轻易不得罪人的老实人,虽然和于慎行交好,但是听着这话也觉得颇为刺耳,好心的拉了他一把,于慎行哼了一声,连理都不理,一脸的他能奈我何,倒叫李廷机讪讪然闹了个没趣。
又是他妈的内斗,这才刚消停几天?一想起这个王锡爵的脸彻底的凉了下来,刚要发作的时候,脚却被人踢了一下,愣了一下转头,却见申时行一脸平静,垂眉敛目,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动。王锡爵将刚要出口要训斥的话吞了下去。
正中枪口的叶向高,缓缓站起身来对着于慎行一拱手,声音冷静而柔和:“大人指责,进卿不敢苟同;身为内阁辅臣,当常思为国为君分忧,而不是为自已一身谋利谋福;咱们辅臣替皇上替殿下日理万机,处理政务,首当要善察分明,判断是非,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国家有利的,而后上陈于陛下殿下,自有圣裁明断。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面对叶向高绵里藏针的不卑不亢,于慎行冷哼了一声:“叶大人说的很是,但是民心民意也不能小视,那些奏疏你可一一看过?”
“于大人提起的堆案累桌的奏疏,下官也看到了,可是下官和于大人不一样,另有见解。”说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申时行,微闭的眼忽然睁开,老谋深算的脸上多了些兴奋:“讲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