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娴方才也在走神,冷不丁的想明白了,见太后也主动转移了话题,就赶紧顺坡下驴,表了决心:“此番南楚与中山正屯兵晋阳,足有二十万人,九黎各小部也在蠢蠢欲动,若要开战,也就在这几日之间了。咱们暂且不论成败,只说静娴身为一国公主,要百姓活在刀光剑影之中,每日食不果腹,夜不能寐,我是断断不忍的。”
她这一番分析倒是分毫不差,三国联手正秣兵历马驻扎在晋阳城下,此时若因一时不忍拒绝了与齐联姻,卸了东齐脸面,中北失去强助,此战必败。
江沛一向知道女儿胸怀韬略,曾暗自遗憾不能让她从戎为将,却不曾想,她是如此爱民恤物。竟让他有些自愧不如。
伊束听到此处,也不知该如何劝阻,可转念一想,即便江静娴嫁了,只要江沛心中不悦,那于她而言,往后都是有大用的。如此说来,倒让她两全其美。于是她也不再劝阻,只是笑道,“静娴如此深明大义,倒让本后没法儿再开口劝你了。”说着,她从坐上起身,又安抚了江沛几句,就由江静娴送出殿去了。
江静娴回到殿中,跪坐在江沛榻前,忽然软下声来,唤道:“父王。”叫江沛心中一酸,立马就要涕泗横流。
“静娴了不起!”江沛起身,用手拍了拍江静娴的肩膀,望定她一阵,只觉得心中抱歉万分,感慨万分。半晌,他垂下头,问道,“你知道你公叔会同意你和亲的?”
大敌当前,有此捷径,怎能弃之不顾?即便是大哥在,也会同意的。江静娴点点头,以示知道。而后又劝慰道:“父王不必忧心。”说着,她一抬手,示意宫人内侍退下,又接着说,“若是父王以一字并肩王之尊力压皇帝旨意,公室子弟必然纷纷站队,不能凝聚,如此岂非正中伊尹下怀?”
这些年来,她虽万般躲避着不让自己斡旋于政治之中,可为着与太后交好,她是如何也躲不过的,于是她暗中探访,知道了伊尹一心想扶助他的父王,以保伊氏满门荣华。
若和亲之事不成,大战败落,中北国力必然倒退十年乃至二十年,到那时手握重兵的伊尹和收揽大权的太后,岂非就是中北真正的主人了?
伊尹的算盘她很清楚,废江昭,保江沛,自己实揽大权。
此和亲一事,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这一切被江静娴窥破后,自然不能让他得逞。又为着项琪为她牵线,她信得过,索性痛痛快快嫁了,能为中北拉拢盟友不说,还能借机设下圈套,请君入瓮,何乐而不为啊!
“如此说来,父王再不答应,可就是不识大体了。”江沛被女儿问的无言以对,只得应下,今日殿中他闹得太过难堪,如今只等江子羿来,给他个台阶即可。
天光渐暗,夜色渐浓。兰池殿只内殿燃着两株烛树,其余几殿,皆暗了下来,几乎目不能视。王玉掌着拳头大的牛皮纸灯笼,领着江昭走入殿中,四周静谧无声,他悄悄退了出去,只余江昭一人。
只听得一声梆子敲响,江昭眼前亮起四盏宫灯,左右各两盏,昏黄的灯火正正映出一片屏风,上面绣着红砖绿瓦的高大宫墙并一条宽阔的街道。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摔倒在那坐着龙车的小儿跟前。
忽而,自屏风后传来一道狠戾的粗犷男声,“还不躲远一些,延误吉时,你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