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花光影夜葱茏,向夜阑,心情懒。
伊束放下手中的竹简,移开江子羿手边的青铜烛台,拳头大的烛光里映出满室暖光,江子羿呼吸平稳,微合双目,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打出一片阴影,敛了满身锐气,不似平日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伊束忽然觉得,他比这律法,好看多了。
伊束渐渐向他靠近,只等着沉水香飘进江子羿的鼻腔,女子温热的鼻息也就随之而来了,他本是闭目养神,又为着江疾的话胡思乱想,并未真睡过去,任他再聪明,也不知道眼前这人从前就常在心中遗憾他怎么不能做个面首在宫中侍奉,这会儿他是骑虎难下了,睁眼也不是,假寐更加不妥,谁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正思忖着何时睁眼,就听殿外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公叔!”这是江疾的声音,江子羿如获大赦,为着伊束的面子,硬着头皮并不应声。
片刻后,江疾就从殿外推门而入,只见伊束急忙收手,坐回软垫,恍惚之间,殿中好像静的只能听见他们三人的心跳声,江疾目瞪口呆,顿时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原来他猜的没错,太后果然对公叔有意,只是他未曾想到,此事会在此时撞破,顿觉尴尬万分。
沉吟半晌,江疾埋头拱手,脆声道:“不知太后在此夜读,多有冒犯,江疾领罚。”这是存了提醒她的心思,若只是寻常请教,谈何冒犯。
伊束见他告罪却不移步,自然能听懂他话中的意思,立时头皮发麻,满面通红,恨不能在这殿中寻条地缝就钻进去,一辈子别出来面对江疾,“无妨。”伊束强装镇定,已然忘记回头瞧江子羿此刻的表情有多精彩,“本后这就回了。”
江子羿闻言,应声睁眼,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瞧了江疾一眼,复开口询问:“可是饿了?”
“是。”江疾应声,又意味不明的盯了伊束一眼,伊束心虚,正提步要走,就听江子羿道:“可看完了?”似乎对方才之事一无所知,真个是俏生生一朵白莲,叫人有口难言。
伊束此客庆幸于他的不知事,否则往后真是没脸再向他求教,于是回身,低眉垂眼的笑:“还未看完,本后瞧着天色已晚,公子倦了,明日再来请教。”说完便提步要走。
江疾听罢,见江子羿从容自若的模样,也就明白了他方才是在假寐,就等着伊束对他做些什么呢,遂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是被他算计了还觉得害臊,真是笨得可以,同时也感叹这江子羿真不是个东西,欺骗无知女人的感情,复摇了摇头,继续看戏。
“如此,子羿也不多留了。”这话说得暧昧,不是我不愿你在这里,是你要走我才送你,听得伊束心头小鹿乱撞,权当他对自己也有好感,语毕,江子羿躬身行礼,把心满意得的伊束送了出去。
江疾见伊束走远,才走到殿内坐下,揶揄道:“公叔真是好手段啊。”他倒是真心想要知道,今日之事是否是江子羿有意为之。
江子羿听他揶揄,没好气的笑道:“你真当我什么都能算计呢,不过是闭目养神,她误以为我睡着罢了。”语毕,长长的叹了口气,经方才一事,他是明白了伊束对他的心意,可他呢,仍是懵懵懂懂,还未开窍。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江疾沉吟着拍了拍江子羿的肩膀,嘴角不可自持的浮上几分笑意,他又有了一个主意,能将伊束牢牢攥在他们手中。
江子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想让他借着伊束不谙政事又对自己芳心暗许,与她逢场作戏,蒙骗她,操控她罢了,此举虽然可行,却着实下流了些,不是君子所为,江子羿有识人之才,他很明白伊束往后会是强劲的对手,却知道,他不该如此对待一个女子,遂摇摇头,用双手捏着江疾两颊,一字一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既将她当作对手,就该尊重她。”政斗再艰难,他也不愿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去取得最终胜利。
好在江疾也只是试探,听他如此回答,才明白了分明伊尹与他智谋相当,他能为世人交口称赞,伊尹却不行的缘由,不由得由心中涌起一股倾佩之意,叹道:“公叔当为我辈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