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看她这神情,心里便大致明白,大着胆子又问:“他这些年来,可曾婚配?”
“他说……还是单身一人。”馥君声音更低,眼睫垂落,遮不住满含的羞赧与惆怅。相思闻言,亦有意外且怅惘之意,盛文恺与姐姐曾有婚约,却因十年前那场变故而中止,如今在京城重遇,已然物是人非。
“姐姐……”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又生怕说错了什么,使得馥君伤怀。馥君兀自出了一会儿神,忽又抬起眼看着她,淡淡笑了笑:“我知道的,他虽然尚未成家,可我已是乐妓,哪里有资格再续前缘?你放心,他来找过我几次,我并未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是坐着谈些闲话……”
她始终微笑着,神情宁静,可那语声却微微沙哑,似是竭力压抑着内心悲伤。
相思的心绪也低落下去,一朝家变改天换地,即便盛文恺真的还对姐姐存有好感,可如今她已不是良籍,又怎么可能嫁与朝廷官员?
教坊之中规矩甚严,馥君难得出来也没敢多留,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匆匆而去,房间内只剩相思一人。她在妆镜台前静静坐着,看镜中的自己。西厂下属果然藏龙卧虎,中午时候还血肿斑斑的前额,如今已经几乎与寻常无异,就连姐姐都没有察觉。
这样想着,忍不住轻轻抚过那被画粉遮掩了伤痕的地方。
画粉轻绵,隐隐蕴藉了缠绵娇娆的馨香,却不浓郁,只觉如梦似幻,氤氲沉浮。像是翠叶细细的藤蔓,攀援于雍容盛绽的国色牡丹间,一瞬清瘦,一瞬娇艳。
肌肤上似乎还存留着记忆。
他指尖匀开画粉,专注而仔细,那个时候若是抬眸去看,想必他是减灭了平素的倨傲冷峻,因为那轻抹画粉的动作,实在太过温柔。
——可他是成长于后宫的人,如此娴熟的举动,只怕是从小演练而成。剖开这一层柔和认真,内里必定还是坚冷寡情的心。更何况后宫女子数不胜数,他身在其间,难道不会以各种手段玲珑相处?
越想越乱,心绪不觉沉寂下去。她用力卸下了耳坠钗环,随后落寞起身,离开了镜前。
或许是因为这一天傍晚,送她回来的随从着实摆谱的缘故,相思次日也没挨严妈妈训斥,平平静静地度过两日之后,淡粉楼前便来了华贵的车马。
来者年约三旬,长相英俊,身材挺拔,任凭严妈妈竭力引荐众佳丽,说是在某次宴会上见过相思,一心只想再见她。
严妈妈只得将她叫下楼来,相思见了此人也觉面生,不由请教其如何称呼。那人只说姓黄,也不要她陪着喝酒,只独自点了一大桌珍馐美味,让相思坐在一旁演奏淮扬乐曲。相思纳罕,专心致志演奏的同时,悄悄观察客人,见他虽然抬指叩打节拍,俨然陶醉其间的样子,可那节拍都忽快忽慢,完全跟不上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