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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帝已经有半年的辰光没有再试图自言自语挑起陈皇后的注意。他身上所有的爱恨都似乎被消磨干净,如同新生时的一个空壳,但他的光是黯淡的。

有的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否他的确是重病在身的。他每天只能躺在榻上,看到的只有殿顶精巧的四方天地或者冷眼,他觉得这大殿已经要被他用眼睛磨损通透,而他也从康健变成了重病。

——其实他应当是有病的,那些荒淫无道的日子早就败坏了他的身子。没有发生的,并非不存在,而是在暗中潜伏,等待着哪一日寻着机会便爆发出来。不是这一日,就该是下一日,陈皇后只是帮了他将这日子提前些许。

他身体的日渐衰落,也是必然的。

现在他想要说话,喉咙中也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但即使现在每日清醒只有两个时辰、被软禁在榻上,他的身体瘦了那么多,却还未失清俊。

甚至那些声色犬马褪去后,他消瘦的脸才是陈皇后曾是闺阁少女时曾经深深迷恋的。

他在持续了千余个日日夜夜的幻梦中无数次哀求的人,终于降临到了他身前。

可他们都知道,她不是来原谅他的、亦不是来解救他的。

陈皇后端着药碗,和过去三年每次一般,一勺一勺叩开他的唇舌。

他只有当她为他喂药时才会安静地喝,自以为是一个君王最温柔的怜惜,其实在她心中未曾掀起一丝波澜。

可当他喝过药后,她看向了他。

平日里只能发出“嗬嗬”声音的喉咙惊人地发声:“梓潼?”

换来的是她亲手扼住爱人的喉咙,一滴眼泪流下来。

不,这不是她的爱人,而是一个承载着无数矛盾的人。她如果还有所谓的爱恨,也已经被磋磨得不成样子。

他起初试着挣扎,又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挣扎。陈皇后感觉到自己手下,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现在终于换成了她把控着他的命门,如同那些灰暗的年岁中他无数次向她耀武扬威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