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经过这里,进来看看你。”吉贞神色如常,没有半点扭捏,她将起居注放在徐采案头,“这里头逢迎太过了。”
徐采没有否认:“臣是觉得……如实写,似乎太过不堪。”稍顿,他坦诚地说:“臣不忍写,不忍看。”
这话说出来,其实更不堪。吉贞笑了,“我知道你自恃才高,大概是看到蠢人就恨得牙痒痒吧?陛下是聪明的,只是年幼玩心重些。”
“是。”
彼此一时无言,墙角的滴漏“哒”一声轻响,两人不禁都扭头看了一眼。吉贞问徐采:“你下了值,就去范阳进奏院了吧?”
徐采点头。刚从紫宸殿回来时,胡思乱想了一阵,这会已经很坦然。在殿上没来得及说出的话,他认为还是应该让吉贞知道,“殿下,其实之前武威郡王要臣去请罪,臣本要说愿意的,被殿下打断了。”
“哦?”吉贞还以为他要交待身后大事,她看他的表情,“我知道……怎么这么郑重其事的?”
“臣不想让殿下认为,臣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我知道你并不怕他。”吉贞道,“你是文人,自有风骨。”
听到这句,徐采心中的窒闷顿时消散,仿佛夜里沉寂多年,突然窥见天光,他的眼里也闪耀着光彩,笑道:“其实,臣之所以答应,亦是因为知道武威郡王不会杀臣。冬至那日借酒装疯,这次难不成还装疯?满京城人的眼睛看着,他不是那种擅行不顾的人。”
“不是那种擅行不顾的人?”吉贞揣摩着温泌的性格,她觉得他时而鲁莽,也时而狡猾。最后吉贞也拿不准了,讪笑道:“他有时候犯起混来,比疯狗还不如。兴许不杀你,折辱一番是肯定的。”
“折辱就折辱吧。”徐采轻吁口气,已做好了生死由命的准备,“只要有命在,足矣。”
吉贞点头,特意向他解释,“岭南一战,毕竟敌众我寡,有一万平卢军,可多几分胜券。曹荇忠厚,姜绍能镇得住他。”
徐采眉头略微一拢,怕吉贞察觉,又立即岔开话。其实他对岭南一战,有些忧心忡忡,可想起早上吉贞崩溃落泪,又不想再给她增添烦恼。再说,他自己还命悬一线呢!人生将近三十年,何曾有过这样引颈待戮的时候?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又没有了说话的心思。
“殿下来外朝……是要出宫?”吉贞只顾自己想心事,徐采只能主动打破沉默。
“是。”吉贞道,“曹荇今日要依约往河东调兵,陛下已命人去范阳进奏院去传旨了。我去公主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