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夫人由丫鬟扶着坐起身,一边咳嗽一边笑,说,“你还是给我吧,这苦药汤子一勺勺喝就是钝刀子磨人,还不如一口灌给个痛快。”
乐则柔笑了,依言把药碗递给六夫人,“小时候我不喝药您就直接捏我嘴灌,还说这是外公的法子,后来我问了表哥才知道外公从不灌药,都是温言细语哄着喝的。”
“那是对你们隔辈亲,我和你舅舅小时候,你外公从来直接灌,有一回差点儿把你舅舅下巴弄掉喽。”
六夫人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让她们给我煮一盏茉莉茶来,这些天喝药嘴里都是苦的。”
乐则柔心口像是有一把盐做的刀子来回割磨,她深吸一口气,趁六夫人不注意飞快地眨掉眼中湿意,笑道:“那可不行,得等您身体好了才能喝呢,咱们得听太医的。”
“你这丫头,还辖制起你娘来了。”
六夫人喝完了药,笑嗔她一句,将空碗给翡翠。
碗递到一半骤然落地,碎瓷迸溅,声音格外清脆,像是击破某种心照不宣的脆弱假象。
她已经力竭了。
脚边锋利的瓷片闪着冰冷的光,乐则柔怔怔的,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强挤出一个笑。
“碎碎平安嘛,碎碎平安。”
掌灯时分,屋外廊下的羊角琉璃灯渐次亮起,透过纸窗暖黄光晕,很多情绪无所遁形,点了鲜红唇朱的嘴角极力克制抽搐,睫毛不停地闪,她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僵硬,下一瞬要哭出来似的。
六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用难受,也别强撑着哄我。你娘我出身杏林世家,身体什么样我自己知道。”
枯木一样的手搭在乐则柔手上,拍了拍,她虚弱而温柔地说:“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等了十六年了。”
乐则柔承受不住一般起身,“我去把灯点上。”
她肩膀微微瑟缩,背影单薄伶仃如一片纸,六夫人很抱歉让女儿这样痛苦,但她真的只觉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