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纯懿重复了一遍他的用词,“只有奇迹发生这一条路才能救起你的性命吗?”
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福灵安呢?他当初病死在云贵行省,也是因为同样的病症吗?”
傅恒点了点头:“福灵安当时很快救没能挺过来。主要也是因为他实在不适应当地的气候条件,加之数度奔波,疾驰千里为赴战机,积劳成疾,身体垮得就特别快。”
两人都提起了早逝的长子,于是一下子都相顾无言了。
最后还是傅恒先打起了精神,他握住纯懿的手,对她说:“不管大限何时将至,往后的这些日子,咱们都珍惜地好好过。可能,你我相许的共赴白头永远也不能够成真。但我希望,最后当我们阴阳两隔的时候,彼此都不会再有遗憾。”
纯懿的嗓子发痛,她的眼前也变得一片迷茫。她将自己的手从傅恒的掌心中抽出来——他如今的力气微弱得很,以至于纯懿毫不费力就能做到这个动作——她的手按在他的嘴唇上,不想再听他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她缓缓而又无力地跪倒下去,整个人覆靠在床沿上。
傅恒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恐怕难以安慰纯懿,他只能将手掌覆盖在纯懿的头上,寄希望能给她一些精神上的支柱。
自傅恒尝试新的治疗手段而始终没有起色之后,纯懿一反常态,她没有陷入更深重的幽怨里去,而是仿佛将整个人此生所拥有的悲伤情感都全部抹去了。她整个人变回了寻常日子里那种温柔而积极的模样,像是全然不再去想傅恒的病。
她与傅恒干脆从大学士宅邸挪去了京郊别府。
那是他们两人曾经怀着美好的希冀共同描绘的蓝图。等到山河昌明、社稷稳定、四海升平的时候,皇上不需要再用到傅恒,后者便能彻底地退下庙堂。他和纯懿都向往着要去山间久住,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远离那些浮华喧嚣而纷争不止的生活。
如今,太医还是照常往返京郊别府。皇帝始终都记挂着傅恒这位朝廷肱骨与妻弟,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愿意放傅恒去山野间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刻呢。京郊别府就是皇帝的底线。他要傅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要无时无刻不体现自己的帝王恩慈。他恨不得将傅恒直接接到圆明园去,命人全天候不停歇地看护着傅恒。
他怕有心人以此编排他丢弃功臣。
皇帝要将自己该尽的责任坚持到最后一刻。他派去的太医,他赏赐下的金银,他授予傅恒及其子嗣的爵位厚禄,便是他为了要减轻负罪感而做出的弥补。
如此这样,君臣和睦地维持着一段时间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