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瑞在四更天的时候终于写完了这封浸透他伤痛情绪的家书,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与精神都受到了严重的损耗与懈怠。
可他还是不停顿地又拿了一张空白宣纸铺在桌面上,转而写那封要呈给皇上的正式奏报。
他将家书中的内容稍微更改了一些行文逻辑与表述,去除到其中含着个人真情实感的部分,尽可能地从一定的高度距离上重审自己的文字。奏报必须得客观而详细,不能有细节上的模糊与谬误。
为了明确事情的细节,他还又找人将杨重英召回了营帐中,问询确认过后,才最终写成了上交给朝廷的正式奏报。
当他终于将毛笔扔在了一旁,整个人脱力而不得不倚靠在椅背上的时候,他声音发紧又苦涩,他只能把自己无处诉说的情绪排遣一部分说给杨重英听。
“福灵安,他是我叔父傅恒大人的长子。我从未见过一个年轻人向他那样对自己充满要求。他身上没有出身名门世家的骄纵脾性,他比谁都更能吃苦耐劳。”
“他期待着为国效力。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到达云贵地区后来向我报道,他那天脸上满含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壮志豪情——”
“我现在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那天在阳光下积极而锐意的面孔了。”
傅恒穿过庭院来到纯懿所处的屋院前。
他从未在妻子的门前如此踌躇过脚步。他一向是将纯懿视作是自己唯一的归处,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他都可以从她这里得到支持与力量。
但是这一次,是他们共同视若骄傲的爱子折毁在了缅甸的战场上。
他们注定都要经历一场痛彻心扉的撕裂。
他推开屋门往里走,纯懿正坐在书桌边提笔写字。她见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甚至犹是扬起满含惊喜的眉目神态,起身过来迎接他。
“你怎么今日下值得这样早?”
纯懿被傅恒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她年轻时那种因家世际遇的磋磨而不得不养成的敏锐眼色,在傅恒的面前如今全都失效不再被使用。她没有能第一时间发觉傅恒的不对劲,于是她的反应让傅恒更加难以启齿。
“怎么了?”纯懿后知后觉,她看出来傅恒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傅恒仍在措辞,没有作答,于是她又追问了一句:“出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