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这样与你说。咱们家族,不比寻常人家。虽如今已无男嗣朝任官,却还是一等一的世家名门。往后别的世族能入选的差事,皇上也必然要提叶赫那拉氏去做。何况,舒妃娘娘还在宫中,也可维持咱们家族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所以说,玉琳儿日后,必要入朝作拜唐阿、作侍卫,就此步入仕途的。”纯懿掂了掂怀里的玉琳,觉得他身量又长了一些,很是康健结实。
“皇上在民间推行他的政令,其中屡屡令地方官记载节妇、烈女的事迹,可见皇上是看重贞节二字的。若是你再嫁,当下咱们家族地位尴尬,倒是只会被人看在眼里,不一定真的会刻意弹劾举状。可未来玉琳儿长成,踏上仕途,有一位改嫁了的额娘,倒也叫他受皇帝厌烦。”纯懿叹了口气,“我同你说这话,我也觉得羞赧,毕竟,你我都是女儿家,我又怎么能不体谅你的心思呢?如今想想,我虽叫你嫂嫂,可你到底还比我小几岁。看你未来漫漫白日长夜,我也于心不忍。”
“渌水亭那边呢?我知你已经去过了。那边嫂嫂怎么与你说?”纳喇氏不再提自己的委屈,她把话头放到了瞻岱福晋舒穆禄氏身上。
纯懿颔首,娓娓道来:“舒穆禄氏堂嫂,是皇上赐封的一品夫人,膝下又有一子二女,都是操持不完的事情。达洪阿本是要这两年就进仕途的,只是堂兄去世,他必要先缓一缓,为父守丧三年后再做定夺。而两位外甥女,也是将到嫁龄,总得慢慢相看起来。故而,舒穆禄氏堂嫂,不必我为她分忧。”
纳喇氏低头思忖,纯懿见她想得认真,心里也有了几分打算,又说道:“其实,我也想给你出个主意。或许对你来说,是个好去处。”
“兄长此生最看重自由二字,可他直到成家后才看清自己的本心,于是义无反顾地要去实现他的夙愿。他比我们谁都走得要远。”
“他去南洋的时候,我们都其实心里没有底,只有他满腔热情,倒像是个十七八的少年郎一样莽撞。又怎能让人想到,他真正十七八的时候,老派拘束得像是个七八十的汉儒生。”
“你与他,同在阳间时未能真正夫妻同心同德,如今阴阳两隔,倒不妨沿着从前一路走来时候的路,往回走一走,你也去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纯懿平和地看着纳喇氏,真诚地说。
纳喇氏懵懵懂懂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去各地看看?”
“是。”
纳喇氏不理解:“可这就算是不有违妇道吗?难道不是日日在府中足不出户,才算是懂规矩,有妇德吗?”
纯懿拿出一封信函,递给纳喇氏:“兄长在叶赫部故地突染疾病,垂危之际写此信与我。这封信随着他的灵柩一道归来,由福隆安带着送到我跟前。读罢此信,我倒也不能对着兄长的灵位怨他对自己的家庭妻儿毫无责任感了。”
纳喇氏拆开信封将其中信纸取出,摊平后急急读起来。
“他说,要我们不可拘着你的去处,而要真正由你的心意,去决定你的未来。他也希望,玉琳儿能做他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不要像他一样,大半人生都为叶赫那拉氏这个姓氏而活,强拗了自己的心性,致使情感压抑,久而成心病。”纯懿说到此处,见纳喇氏已将信件读了大半,也注意到她眼眶含泪,手指微微颤抖,便也不忍心再往下说了。
“兄长他,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始终知道。而他对你与玉琳,从来是把你们当作他的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去仔细规划思考。到了这时,他也从未说出一句话,要你守着这个家。所以,我也不可违逆兄长的心志,强留你下来……”
“但就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因为我不似兄长,我总存了许许多多的世俗功利之见。”纯懿顿了顿,“我就说这些。吾已是叨扰许久,亦是说了许多,余下的,嫂嫂您自己拿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