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庄安详地躺在床榻上,眼睛出神地望着青纱帐顶,似乎是透过这些帷幔,穿过那岁月时空堆砌起来的浓雾,一眼望见了她年轻时的故乡。喃喃的语气,她只在和自己说话。
“那些时光,轻巧玲珑,就好似锦纱绸缎似的,风一吹,它便可以腾起来。飘荡着,飘荡着,它越过那些山峦峡谷,掠过那些湖泊江海,一直到我的家乡。”
往后博尔济吉特氏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只是那时她的声音已经全然低落下去了。
屋子里的晚辈们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一个个都默默低垂着头,由着那道苍老忧伤的女声在和暖屋室内回旋周转。
一直过了很久,直到屋子里终于寂静下来。
太医的身体颤抖着,小心翼翼走上前去,试探了老太太的鼻息。
纯懿只听见他叹息一声,拱手对着傅恒行了拜礼,摆出那伤感本分的语调:“大人,老太太过身了。”
他话音刚落,下边立着的人便纷纷低泣起来。
女眷们纷纷抽出巾帕抵在眼下或是唇上,男人们则以袖口拂面拭泪。
哀婉清冷的氛围往往能触及人心灵最深处的柔弱情感,这对男人女人都是一样适用的。
不论他们与博尔济吉特氏有怎样的过往纠葛情感,如今他们都觉得心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下,闷闷的,有些沉重。
傅恒没有哭,他跪下身,拜了三下,仰面注视着博尔济吉特氏床榻的方向,从他的视角看去,他能完完整整地看到博尔济吉特氏那张仿佛熟睡的面容。
额娘身体不好,长姐孝贤皇后出嫁后,他是由老太太照顾着长大的。虽然老太太并不是他的亲祖母,却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对他报以了完全的、毫无保留的关心关爱。
他不会忘记这个恩情。
纯懿走到傅恒身侧,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关切地说道:“夫君——”
“我没事。”傅恒的手掌盖住纯懿的手背,他能体会到妻子心中的担忧,但他会没事的,“明日御书房那里,福灵安与福隆安就暂歇一日吧。祖母这边的后事,他们都是嫡孙,必要参与露面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