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还没睡,他坐在适才的小厅里,面前站着押江陵回来的“官差”和另两个人,敏娘进去的时候他们刚刚汇报完毕。
其实之前江陵刚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简单地汇报过了一遍,这次是详尽地、每句对话都尽可能地回想清楚,再原样仔细汇报。不过他们早就已经训练熟捻,便是在京城的细节也又复述了一遍——京城的事情其实早就已经送了信回来了。
男子低头沉思,他沉思的样子也很是优雅好看,细长优美的手指轻轻压着唇畔,似是想得入神。“官差”和另两个人屏息站立,一声也不敢出。
敏娘进来时,几人都抬起头来。男子只用探询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敏娘便垂头回禀道:“她已经睡着了,浑身上下都没有异物,发簪也只是简单的实心金银簪,换上的衣物是咱们府里准备的,不过她要求明日要换回自己的衣物,我已经令人去清洗烘干。并不曾说些什么,应是困了。”
男子点点头:“你今晚对她的态度甚好。”他叹了口气,温柔地说道:“之前要怪我没有交代好,万万没想到竟能与她意外重逢,而你,唉,竟与她如此生疏见外。”
敏娘唤了一声:“公子……”
男子摇了摇头,细细看了她一眼:“人手不够,浙江福建的事情无法知晓,也是没有办法的,也不知还有没有补救的法子。敏娘,我听她话意中虽然对你极是怨恨,却还是颇有濡沫——若是不怨你恨你倒要令人怀疑了,看她那些言辞倒也有趣,虽有做作,反可见得半真半假。可惜了,可惜了。”
敏娘咬了咬牙,正要说话,却听“官差”说道:“她对事情经过猜测八九不离十,公子,我担心……”
男子眼中含笑,打断了他:“她很是聪明,和江宣一样,是个人精儿,这才值得我们合作。聪明人好,聪明人容易自以为是,若是像江宣一样又心怀慈意就更好了。”他转向敏娘:“王爷明日下午才回来,你今夜便去与她共眠,明日由你陪着她,倒也不必一下子亲热起来,你自己把握分寸。”他温和的目光暖暖地落在敏娘身上,“你做了人家的娘这么久,虽然十年不见,心里总还是有感情的,是不是?” 敏娘垂头道:“是。”
男子声音更加温和:“那么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绝情呢?是要保全她么?还是因为要向我证明你的忠心吗?嗯,我相信你是后者好了,可这岂不是心口不一?我是这么教你的么?”
敏娘的额头一下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男子叹了口气:“跟了我这么久,怎的还是以为我是个不近人情的。母女相隔十年相会,我再不近人情,也不会让你绝情如斯。十年前你没有找到江家的秘密,十年后这般良机,唉,唉,你到底是聪明呢?还是太聪明呢?”
最后两句话男子的声音低了下去,似是在自言自语。
敏娘的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抬着脸哀哀欲绝地望着男子,使尽全身的气力低声说道:“不是的,我是真的……公子……”
男子柔和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官差”垂下的脸庞露出极其不忍的神色,却再不敢让男子看见。
在那男子面前,这四人,特别是“官差”和敏娘,连交换一个目光都不敢,笔直地站在小厅里,直到男子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