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他是那么笨拙,如今他是如此温柔。
等到江陵情绪平稳,松开手时,她垂着眼皮,一双眼早已肿成核桃,通红润泽,傅笙示意见明,见明眼乖,快手快脚捧来热水和巾帕,傅笙拧好热巾帕叠了几叠盖在她脸上,低声道:“先敷着。”
滚热的巾帕敷上肿胀的眼,一阵刺痛,又一阵舒服。
敷了几遍,眼睛不那么难受了,江陵慢慢地擦干净了脸,随意用香脂抹了抹。
此时天色已黑尽,透过小小琉璃窗,能看到一轮圆月寒浸浸地挂在天际,书房里的灯很亮,傅笙看着江陵的脸,不禁笑了:“原来你现在长成这样了。” 江陵的脸仍不算雪白,在灯光下却也如白玉一般透着光泽,双眉漆黑如鸦羽,微弯的眉梢处削掉一点点,以便妆成直眉,剪瞳如水,因哭过更显晶莹,此时便算是没有笑,唇角也是向上翘起。
盈盈处,容颜胜月。
江陵指了指他湿了一大片的袍子:“你去换了衣裳罢。”
她居然流了这么多的眼泪,江陵忽觉有些羞涩,她鲜少有这种感情,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在傅笙转过了身,到了隔间卧房去换衣服去了。
书房里烛火哔剥,几排书架立在当中,书香墨香隐隐绕在鼻侧,书房外偶尔有人走动,悄声细语。这一刻如此静谧安好,江陵恍惚间似是回到了幼时,又似是回到了林家,一时又是疲累又是安心,眼皮沉沉,几欲睡去。
傅笙换好衣裳轻轻走过来时,便看到江陵趴在书桌上,侧着脸,已经入睡。
他转身出了书房,叫了仆从来,吩咐道:“去高井大街的天香客栈,找一名叫做林四明的住客,告诉他江少爷今日疲累在傅家歇息,请他转告王大人府上。”过得一会儿,他又召来一个身材瘦小的仆人,低声道:“令人留意林记珠宝铺的李岳掌柜,接下去一段时日知道他去了哪里便是,不要跟得太紧,也不需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那身材瘦小的仆人停了一瞬,却问道:“少爷你和李岳说了什么?”傅笙微一沉默,道:“我拆穿了那件事。”那人一怔,道:“那为何不需知道他说了什么?要是他把少爷说过的话转述出去怎么办?”傅笙摇摇头:“我想他不敢。这事儿如果不泄露,他虽然会掉一层皮,却应该还能好好活着,如果泄露了,他就也保不住自己了。我已经答应他不会对任何人提起。”那人道:“终究危险,不如……”傅笙无奈地看着他;“你会不知道这样反而越闹越大么?”
那人烦躁地说道:“你明知道这事说不得,这不惹祸上身么?”傅笙叹了口气:“当时不说不行,江陵不能进官府。”
傅笙道:“我不知道我迟迟羁押不能出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是是因为卫所不松口是肯定的,卫所为什么不松口,因为李大平是卫所的人,他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被重罚和囚禁。由此可以推断,江家的事情有人暗中还是关注着的。江陵若是进了官府,要验证她的身份和证实她是不是倭寇,就需得等候浙江的文书过来,那总得有好几天,万一那人想着机会难得干脆动手呢?所以她可能没事,也可能有事。而这个可能但凡有万分之一,我也不想冒。”
那人也沉默了,慢慢地说道:“李大平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被重罚囚禁犹未可知。”
傅笙苦笑一声:“八年前,他是八年前被重罚的,只隔了一年而已。虽然也是有可能并非江家之故,但凡事不能总往幸运去想。礼叔,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