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展鹏怔了一下,迟疑地抬头看着祖父:“阿娘她……”
林老太爷笑了笑:“你们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欲你们生隙,我这就去找她说一说林溟的事情,她自然会明白的。”
林展鹏不假思索地拦住祖父:“不,阿爷,绝不能与阿娘说林哥儿的事。这是林哥儿的私隐,别说你没征求过林哥儿的意思,就算问过林哥儿,她愿意了,我也不愿意。阿娘性子孤拧,没有人可以左右得了她,那天我和阿爹与她讲了如今林家情势不容乐观,她……竟是不以为然,还是要让我重新进学,以为那都是些不要紧的事情。阿爷,她若是知道林哥儿的事情,难保有一天……”
林老太爷怔住,怔了许久,方哑声道:“你是说,你阿娘这般不识轻重?”
林展鹏对母亲先是因为母亲的偏心言行而难受,后来一桩桩一件件,难受慢慢变成了失望,最后因为江陵的事情,陈氏执意认为他为美色所惑时,那种失望铺天盖地。然而当对着至亲深深失望的时候,其实才是最最难受的时候,而且这种难受和之前的那种难受是完全不一样的。可能是因为心中难受得太久、次数太多,林展鹏竟有些麻木的感觉,是以他最后也只是淡淡地说:“阿爷,这些年阿娘虽然在普通的事情上尚讲道理,但是,她认定的主意,从不会改变,她心中认定的事,也绝不听半分劝。她不会接受林哥儿的。可是我既用了林哥儿,就定要保住她一身安危。”
她信的是我,不是林家的人,我不能辜负她的信任。林展鹏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的祖父。
林老太爷定定地望着林展鹏,他没想到林展鹏竟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件事:江陵信的是他,只是他。于此时他心中竟全是喜悦,这般慧根,是他的孙儿。可幸,可惜。
林老太爷重又坐倒,思量半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其实心中百般不解,陈氏读书明理,是三个儿媳中最宽容大方的性子,长孙也被她教导得极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他想起长孙前日晚上与他说的话,心中惆怅,亦很有一些愤怒,一个母亲,何以要这么委屈自己的儿子?她的眼中到底看到的是些什么?
他点点头:“我明白了。在林家,林溟的事情,只有我和你、林溟三人知晓,断不会有第四个人。”他语气慎重,既看着林展鹏,也看着江陵。
江陵盈盈一福,目光望向他,带着感激。
林老太爷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林展鹏则不欲多说,自己的阿娘,说什么都是自己的阿娘。他放好宝石,盖上匣子,却并没有立即拿到库房去存放起来,反而走到江陵面前,认真地看着她:“林哥儿,现在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这些话很重要,非常重要,你要认真听着。我知道你听得懂,也明白,所以,一定要听仔细,知道吗?”
江陵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林展鹏对着她安抚地笑了笑,打起精神,坐到江陵面前的椅子上,江陵尤如小童,站在他面前,少年人个子高,坐在高高的靠背椅上,这样一来,两人便面对面,视线平齐。
少年英挺的脸上有凝重的真挚,他慢慢地说:“林哥儿,你要记得,我对你并没有救命之恩。那天在温州府的镇子里,当你出现在那个地方,所有见到过的人都会怜悯你、救助你,就算别人不会,衙门也会,官府也会。
“官府和衙门也许会把你收入养济院,也许会把你交给普通人家收养。而我愿意接你回家,一是因为接济贫苦困厄是林家人常做的事情,但最大的原因是,是因为我读圣人书,因为我家富裕,因为我见到了你看到了你的困境;还有就是,因为我也曾被人帮助过。帮助你,收留你,对于我来说是举手之劳,并且,有助于我舅舅的官声。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也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