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该往何处来?”梅伊踢马赶上, 与克莉斯并肩沿着阴翳的兽道骑行。她们奉命保护的异国殿下一个人冲在前面, 坐骑焦黄的马尾不时闪现。梅伊端着笑容。她的笑既不像艾莉西娅那样张狂,也不像诺拉, 眼神里总弥漫着一股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傲慢;她像个寻常的,教养良好的帝国贵族那样挂着松弛的浅笑, 见她如此笑着, 克莉斯暗自反省:难道真是我太紧张了?
她暗暗放松紧攥缰绳的指头,深吸林间清凉的空气。梅伊微微颔首。
“没错, 你该试着轻松一点儿。不过也不必苛求自个儿,不管哪一行,新手总是容易紧张。”
“我不是新手。”
梅伊的微笑无声扩散。“您是‘勇冠三军’的克莉斯爵士,在怒河,在维恩, 当初火线奋战的将士想必还有不少记得您的壮举。您是正统军人,若非家庭变故,也不屑去揽乌鸦的脏活儿。我们做护卫的,虽然也佩剑持枪,干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活计。”
梅伊指使她的战马跳过一截爬满苔藓与藤蔓的断木,亚麻色的短发随风扬起。那种“我都知道但无所谓”的平淡态度让她看上去像个传统贵族,事实上,她的父亲是木材商,母亲倒是索德家的血脉。梅伊的母亲违背家族意志跟商人私奔,妹妹不得已顶替她,跟巴隆侍卫长的幼弟成了婚。得知这位悔婚者之女被派遣到伊莎贝拉身边的时候,克莉斯原本颇为失望,共事几日之后,原先的怀疑渐渐转为信任。
“军人和护卫当然不同。”帝国依赖狮卫保护皇帝,但要让这些受训严格的卫士在怒河浑浊的波涛间与敌国作战,能否拿下一个滩头都未可知。克莉斯以沉默掩饰她的真实想法,梅伊敛起笑,她是个聪明人,明白其中的道理。
“是呀,护卫不同,我们提供保护,限制不是护卫的手法。我们尊重主人行动的自由,并尽全力保护那份自由。”
克莉斯被她的言语吸引了注意,梅伊策马超越她,她催马赶上,跟在后头发问。“狮卫都这么看待他们的日常工作?”
梅伊抖动肩膀笑起来。“这片林子里,我就是唯一的狮卫,所有的狮卫。”
“没错。”克莉斯踢了踢她的黑鬃毛战马,马匹挤过两丛灌木,与梅伊的白马并肩而行。“我们只要尽全力提供保护。”
“不不不,我说的是我自己。”
克莉斯不明就里,梅伊侧过脸打量她,蓝绿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她的聪敏带有人的温度,跟诺拉非人的智能截然不同。
“我们保护的这位小姐期望她的护卫——护卫之一——为她提供贴身保护。”梅伊说着,调皮地挤挤眼,“我是不是特别碍事呀?”克莉斯刚要否认,梅伊接着又说:“做护卫跟做军人不同,你要竭力保证安全,同时满足主人的愿望。她在等你呐,克莉斯爵士。”
克莉斯眺望远方。其实在密林之中,人的眼力派不上多大用场,兽道在树木之间迤逦延伸,不过二十米远,视线就被及腰的茂盛蕨类以及一颗树干挂满瘤状果实的菠萝蜜挡住。伊莎贝拉的黄马等在兽道弯道处,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
“她看似一意孤行,实际骑出不远,总会停下等待,有的时候甚至调转马头走上一小段哩。我猜她不是在等我。”梅伊勒住马,示意克莉斯独自追上去。克莉斯虽然承认她拥有优秀护卫的警觉,但委实无法接受她戏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