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阳光、炉火、滚油、刚烤完的土豆不同,这种温度是含蓄沉稳的。不像荆棘一样带着刺,而是被时间打磨过的热烈,令人下意识地想要亲近。
不行,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为了摆脱多余的想法,艾德里安再一次调整了呼吸。
来自东面的海风吹过旧教堂陡峭的尖顶,周围的草木窸窣作响;远处是不息的海潮声与鸟鸣,夹杂晒盐工人休憩时的闲聊。而在更远的地方,玛伦利加的城墙之内,市民们的生活仍在继续,他们或许会在酒馆里提起渔村的这桩惨案。
由于几具尸体曾在这里躺了一夜,又被残留的鲜血浸了几天,除了海风送来的咸涩,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淡淡的腥臭。那是死亡的味道。
艾德里安必须不断给自己的感官做减法:删去每日重复的自然杂音,扣除生者制造的遥远的喧哗,再慢慢分析留存下来的“异常”。专注的状态下,路易斯搁在他肩上的手与传过来的温度似乎变得很遥远。
血腥味。其中还留着一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另类的味道。那是什么?
风声。习惯了之后,它就和绝对的安静没什么两样(在这里长期居住的人迟早会适应这一点);但在某些时候,最轻微的风声也会唤起人们心中原始的恐惧。去掉风声之后——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时间停滞一般的沉寂。
脚底松软的土层。前几天这里下过雨,无光者应该留下了足迹,能不能从混乱的脚印群中识别出来则是另一个问题。
惨案当夜,这里究竟是一幅怎样的景象?
现场已经被简单清理过,艾德里安只能靠想象与合理推断勾勒当时的情景。被害的三个人死在同一夜、同一个地方,但未必是被同时杀死的。无光者一般不会把食物带回巢穴,而是就地解决。遇害的三人应该是正好先后出现在了附近。
不过,揣摩无光者“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选择他们下手”没有意义——它们没有思维,也就不会有动机和计划。这就像对无光者一板一眼地宣读逮捕令和法条,再套上刑具、将它们送上绞刑架一样滑稽。
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找到这只无光者的巢穴,杀死它,然后把尸体交给那个恶趣味的贵族收藏家。
艾德里安睁开眼,花了几秒钟适应感官重启后一股脑涌进的光亮、色彩与声音。路易斯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手,此刻正站在侧面观察他的表情。
透过守卫制式头盔上狭长的观察口,辛西娅好奇地看着路易斯和艾德里安,轻声问:“怎么了?”
“我闻到了一点……本来‘不属于这里’的气味。虽然现在已经很微弱了。”艾德里安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想给那快被海风完全吹散的气味下定义。
他将视线投向辛西娅拿在手里的布片,礼貌地问:“请问我能看一下那件东西吗?”